她刚落地启德机场不足两小时,高跟鞋又一次敲击在机场大厅的地面上。
售票柜台前站定,她开口:“最早一班,飞伦敦。”
柜面小姐迅速出了票。
过安检后,她冲进女卫生间,反锁了隔间的门。
再也忍不住,任凭泪水汹涌而出。
哭了多久?她不知道。
直到眼睛肿得睁不开,嗓子也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她几乎是沾着座椅就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伦敦的清晨,带着特有的湿冷雾气。
她呵出一口白气,拉紧了身上的羊绒外套,快步走向那栋熟悉的别墅。
她踮着脚,轻手轻脚上了三楼。
敏敏的房门虚掩着。
推开一条缝,小小的身影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她俯下身,极轻地在敏敏额上印下一吻。
鼻尖是敏敏身上好闻的水果面霜味,让她的神经微微松弛。
“敏敏,快起来拆圣诞礼物。”
小女孩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唔…好。”
随即意识到是谁回来后。
“家姐!”敏敏惊喜地尖叫起来,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扑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圣诞老人!礼物!”小家伙兴奋得语无伦次,小脸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
她紧紧回抱着敏敏温软的身体,眼眶又是一热。
“家姐,你不是说赶不回来吗?”敏敏仰起小脸。
苏慕春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圣诞老人说,如果我不回来,他就不给敏敏送礼物了,姐姐只好赶紧飞回来啦。”
“哇!圣诞老人最好了!家姐也最好!”敏敏挣开她的怀抱,光着小脚丫就往客厅冲。
客厅中央,那棵精心装饰的圣诞树下,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
她曾答应过敏敏,今年圣诞节,一定陪她一起拆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
她原以为,她会失约。
看着敏敏发出阵阵惊喜的欢呼,她靠在门框上,突然释然了。
她还得继续往前走。
*
日子在忙碌和陪伴中飞快流逝。
很快,四个月的期限悄然而至。
伦敦分部和纽约分部分别递来了橄榄枝,薪资待遇优渥。
她都拒了。
红港分部的辞职信,也一并用国际快递寄了出去。
转眼,农历新年将近。
她收到一封来自京北大学的邮件。
艺术鉴赏专业,特聘讲师职位。
她的指尖在鼠标上顿了顿,眸光微闪。
电话很快拨了回去:“您好,我收到了邀请,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苏小姐,我们等候您的答复。”电话那头,是京北大学人事处温和有礼的声音。
敏敏正式入学已有月余。
小家伙的适应能力惊人,尤其是语言。
一口伦敦腔英语说得比她还要地道,甚至还夹杂着几句刚学会的法语。
她为敏敏办理了学校的寄宿手续。
随后,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市,陪华熙盛和季芝瑶过新年。
机场到达的出口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是华知凡。
华知凡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未有多说便亲自驾车带她回华家。
车子驶离机场,穿过繁华的市区,最后拐进了一条古色古香的胡同。
青砖铺地,两旁是高高的院墙。
车子在一座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楼上雕梁画栋,透着一股不言自威的底蕴。
她下了车,站在门前,四处打量着眼前的四合院。
处处古朴大气,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岁月的沉淀。
这晚是大年三十。
院子里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映着地上薄薄的积雪,红彤彤的,格外喜庆。
一进正房,暖气混合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她一身的寒意。
“囡囡,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季芝瑶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盘扣锦缎棉袄,快步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眼底满是笑意。
华熙盛也从里间走出来:“一路辛苦了。”
客厅里坐了不少人,老少皆有,看衣着打扮,都颇为体面。
“这些是咱们家的一些老亲旧戚,知道你今天回来过年,都特地过来凑个热闹,认认你。”季芝瑶笑着为她一一引荐。
她含笑点头,一一问好,应对得体。
年夜饭很快摆了满满一大桌。
席间觥筹交错,长辈们高声谈笑,晚辈们则凑在一起嬉闹着讨要红包,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她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应和几句季芝瑶的问话,听着周围的喧闹,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
苏慕春的房间被安排在西跨院,紧挨着华知凡的房间。
夜深了,四合院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孩子们都兴奋地聚在院子中央,伸长了脖子,等着长辈们把那五彩斑斓的烟花点燃。
苏慕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想看春晚,只是不知道遥控器在哪里,便想着去找华知凡问一问。
走到华知凡的房门口,门并没有关严。
她正想抬手敲门,冷不丁地,一阵压抑着怒气的女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相亲?啊?你倒是给我说句话!”
“怎么,你心里还惦记着你妹妹!”
苏慕春的脚步骤然顿住。
屋里沉默了片刻。
“当初,你说你想和小海棠处感情,我和你爸都同意了,只要你们早点结婚生孩子就行。”
“结果呢?你转头就跟我们说,你要认她做妹妹!行,做妹妹就做妹妹,我们多一个女儿也是高兴的。”
“合着,你闹腾了这么一大出,就是为了故意折腾我们两个老的,是不是?!”
苏慕春屏住呼吸,身体靠在墙上。
她能想象到季芝瑶此刻气得发抖的模样。
“你知道我们辛辛苦苦把华氏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饿狼似的盯着吗?你爸那几个兄弟,哪个不是占着公司的股份什么正经事都不干,还要变着法子往里头塞他们那些不三不四的亲戚!”
“你知道我们撑得有多难吗!”
“你不肯接手公司,我们也认了,我们不逼你!我们退一步,只求你早点结婚,早点生几个孩子,这样我们趁着还有精力,也能好好培养,华家的产业将来也不至于落到外人手里!”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华知凡的声音仍不起波澜:“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
季芝瑶像是被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怒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你就知道说‘我知道了’!你倒是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啊!”
“我告诉你华知凡,我不管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今年,你必须给我去相亲!年底之前,必须给我把婚结了!”
苏慕春只觉得心口一紧。
她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本想看春晚的念头,此刻早已散得干净。
她径直走到床边,脱掉鞋子,和衣躺了上去,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其实回伦敦后,她的睡眠质量就每况愈下,几乎夜夜被噩梦缠身。
而今晚,在这除夕夜里,熟悉的噩梦,张牙舞爪地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
她在梦里哭到声嘶力竭,绝望地喊出了那个名字:“丁嘉朗……”
“我在呢。”丁嘉朗笑着出现在她的梦里。
在她快要死去的世界里,他又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