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听溪从座位上走下来,轻扶了一把姚锦芊:“不过换个身份罢了,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不必如此。”
见俞听溪这个态度,姚锦芊放松了些许,就听俞听溪继续道: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出了冷宫便成了俞嫔?”
被俞听溪看穿,姚锦芊也就不再掩饰:“确实好奇。”
庄禾蕊:“别说锦芊了,我也好奇。”
俞听溪:“七年前我初入皇宫,便亲眼目睹了嫔妃相斗,两败俱伤,我因此与陛下商量,求陛下准许我去冷宫躲避纷争,待我什么时候后悔了,亦能重新当回俞嫔。”
庄禾蕊半信半疑:“陛下有这么好说话?”
俞听溪一笑:“你在后宫这几年,可曾见过陛下对哪位女子真的上心?陛下选秀纳妃,不过是为了稳固局势,牵制高官权贵罢了。”
俞听溪这么一说,庄禾蕊确实相信了几分。
当初她入后宫,不就是因为陛下想要牵制她的父亲庄太尉?
俞听溪乃俞国公之女,俞国公虽已经解甲归田,可手底下的兵认人,即使俞国公已经交出兵权,但其在军营里的地位还是非同寻常。
陛下为了牵制俞国公,只需将他唯一的爱女软禁在宫中当人质,至于这个人质选择住在华丽的宫殿,还是选择住在破败冷清的冷宫,于他而言皆是一样。
然而俞听溪这话骗得了庄禾蕊,却骗不了姚锦芊。
跟魏肆辰短短相处了几个月,姚锦芊就已经能感觉到此人心机之深沉,生性之多疑。
俞听溪是重生者,不可能对前世的苦难与深仇大怨坐以待毙,必然瞒了她们一些事。
可此时俞听溪明显不愿透露,姚锦芊也就不再多问。
俞听溪抬手捏起旁边放着的半块焦黑的木片:
“这是冷宫废墟中未燃尽的横梁残骸,上面的火油里掺了‘淬焰烟’。”
姚锦芊:“淬焰烟?”
庄禾蕊神色凝重:“淬焰烟是梁国军用火油,能弄到这个的……”
一听到“梁国”这两个字,姚锦芊脑海中很快想起一个人——梁国质子,梁砚修。
“会是梁国质子梁砚修吗?我之前偶然之下撞破了他的一个秘密,他若因此向我寻仇……”
“不会是他。”俞听溪摇头,“梁质子若用淬焰烟放火,岂不就等同于在现场刻下自己的名字?梁质子不是傻子,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作案工具。”
“除了梁质子,还有一人可以弄到淬焰烟!”庄禾蕊低着头思索良久,忽而一拍桌子,
“桑怜容之父,兵部尚书桑庸!自我国与大梁和谈以来,大梁每年都会进贡,其中就包括淬焰烟。”
姚锦芊心中猛然一惊。
桑怜容之前就想杀死她,可若是冷宫起火一事也是她的手笔,那她的权势也过于大了!
姚锦芊皱眉思索一番,道:“若只凭她的势力,做不到这些。”
姚锦芊将从廉御医口中得知的雪夺魄一事告知详细告知了俞听溪与庄禾蕊二人。
俞听溪神色一变,但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我会派人去查查这雪夺魄的购买途径,这些天你们先好好养伤,将病养好了,才是最主要的事。”
俞听溪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柳儿的声音:“杜才人,你在那里做什么?”
三人闻声往殿外走去,却见杜才人头上缠着纱布,有些惊慌失措地站在殿旁的窗户下,面上早已不见了之前的痴傻。
杜才人慌忙摇着手:“不是,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就是无意间听到一些……”
被柳喏背刺后,庄禾蕊对除了姚锦芊和俞听溪之外的人都十分谨慎,见她鬼鬼祟祟,怀疑道:
“俞嫔娘娘念你身受重伤,好心收留你于此,你鬼鬼祟祟站在窗外做什么?”
杜才人:“罢了,我知道你们现在不相信我,但我确实并无恶意,而且……”
杜才人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有些顾忌。
俞听溪明白了她的意思:“进殿说吧。”
进了正殿,杜才人说道:“你们刚才说的雪夺魄,我此前听说过。”
此话一出,众人全愣住了。
这种罕见的毒药,寻常人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杜才人这个从前痴痴傻傻的人,却知道其中门道?
“一年前,我因为爬龙床惹得陛下大怒,因而被打入冷宫,他人皆道我痴心妄想,可殊不知,我就是故意的。”
杜才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表情苦涩。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不知他身份,只知他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做一些秘密的事。”
俞听溪问:“后宫戒备森严,你与他如何认识?”
杜才人道:“有一天晚上,他浑身是血地躲在我的房间里,我见之不忍,于是帮他包扎伤口,替他遮掩.”
姚锦芊听到这里,忍不住惋惜。
即使不听下去,以杜才人如今的处境,她也能大致猜出他们的be走向了。
杜才人继续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伤好后便留在我身边报恩,体贴周到地照顾我,无微不至,一来二去,我们就许下了山盟海誓,再后来,我就怀了他的孩儿……”
庄禾蕊捂住嘴:“他怎么敢?!”
姚锦芊暗暗叹气。
让后宫嫔妃怀孕,一旦被发现,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哪里是什么报恩?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伤好后还执意留下,不是想继续留着避难,就是图谋不轨。
杜才人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证实了姚锦芊的猜测。
“可是后来,他却再也没有出现了,只传来一则书信,他说,他心里一直有我,只是此时脱不开身,无法见我,令我千万要保全自己,偷偷将孩子流掉……我心中害怕,又不愿放弃与他的第一个孩子,于是就自作主张,学了技俩勾引陛下,想借此掩盖,只可惜……”
姚锦芊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声渣男,果然,小说里的经验是对的。
路边男人不要捡,重伤男人不能救啊!
庄禾蕊:“陛下不近女色,城府深密,你这些伎俩,又如何骗得了他?”
杜才人已经哽咽不止:“没错,我的计谋未能得逞,惹得陛下不快,被打入冷宫,可我已经很满足了,陛下并没有发现我身怀有孕,我原本想在冷宫将孩子偷偷生下来,等他来相救。可我拿不出什么钱财,遭太监宫女肆意辱骂责打,不到半月,我那可怜的孩儿就……就这么没了……”
杜才人苦笑,自嘲道:“幸亏当时受的伤重,旁人不知我没了孩儿,只当我是受伤太多流的血。”
姚锦芊唏嘘不已,原本觉得杜才人太过恋爱脑,可设身处地地一想,一个不过刚及笄的姑娘孤身进宫,在宫里苦受人心狡诈、世态炎凉之苦,该是何等绝望。
一个缺爱的人,忽然遇到贴心周到的男子,很容易将自己的真心全盘托付。
可真心托付了,爱人却不见了踪影,只留她一人身处暗无天日的冷宫,又是何等的绝望?
怪不得旁人都道杜才人傻了,整日痴痴地坐在台阶上望着宫墙外,她在等的,或许是她那失踪了的爱人吧……
俞听溪将话题拉回来:“说了这么多,你与他,和这个雪夺魄又有什么关系?”
杜才人收起眼中失落伤感的情绪,正色道:
“我曾在他身上,看到过雪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