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在那宴鱼庄的二楼雅座之上,
一边了望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无聊地等待着车骑将军杨素的到来。
已近入春时节。
窗外满眼的新绿和繁花似锦,随风送来长安城勃勃的生机。
这东街之上,最繁华的地段,莫过于这长桥卧波的两岸。
宴鱼庄就位于了长桥尽头的拐角上,是南来北往,东去西来水陆通衢临水的第一家。
听说他家的鱼菜不仅口味做的好,更重要的是用料的精细和食材的新鲜。
因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实在优越,占尽了天时地利。
水上的鱼鲜,陆上的物产,但凡来到东街,第一脚踏上的便是这旗幡招摇的宴鱼庄。
正值饭点时间,鱼庄里人声鼎沸,生意火爆。
川流不息的食客,让太子不由觉得,这一直蛰伏林泉,远离朝堂的名士苏威,在宴饮上竟也难以免俗。
店家的招牌菜,一个个被端上了太子的餐台,
早有王端用了小碟一个个摄取了,别在了房间的一角开始大快朵颐。
然而此时的太子爷,心思却丝毫没在那美食之上。
他正饶有兴趣地俯瞰着那楼下,一个简陋的算命铺子。
这渔庄门前,那飘动着幌子的算命铺子,此时更兼趣味。
“测字,看相,卜算前程了啊!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那穿着一袭补丁破衫,却蒙着面孔的相士,
手里摇着着个钱币在里面哗哗作响的龟壳,正煞有其事地迎街吆喝着。
可但凡有停留想上前来算卦的,他却一概不理,总是挥手立即赶了去。
仿佛硬生生有意在等着什么。
既然是算命的,为何有了生意却行事如此古怪。这不由使得太子十分好奇。
其实,太子爷并不知道,那算命的铺子在他到来前,早就被一个世家的子弟临时征用了。
真正的摊主,此时正坐在太子爷旁边的雅间里,隔着帘子在暗暗地打量着他。
一切均好像被掐算好了一般,眼见着从长桥那头匆匆而来了一个蒙着幕蓠斗篷,身穿白衣的女人。
她来到了鱼庄门前,显然是被眼前突然冒出的算命铺子所吸引。
于是她迟疑了片刻,便想也没想就来到了面前。
“算命的!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她从腰间摸出一吊钱来扑在了那桌上。
“我正丢了东西遍寻不着。先生能否帮我测算下何处去寻?” 她说。
“小娘子意寻何物?不如先摇个卦来吧?” 那楼下蒙面的相士,挤着声音递上了龟壳。
三枚铜钱摇在了桌上。
那分明是作假的算命先生,有意着勾着头看了一回,便故作惊呼地说道:
“娘子!我看你这卦象,实为不吉啊!”
“小娘子丢失之物,恐非寻常?你这不是在找物件,恐是在寻一个穿僧衣的人吧!”
“只是此物不好找了。怕是早己见了阎王啦!”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那女人便突然暴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胡说,我分明问的是随身之物!”
“随身之物?怕也是在什么人的床上遗失的吧?” 那占卜的相士突然厉声吼道。
“你到底是何人?” 闻听此言,那女人蓦地跳了起来。
“怎么?你急了!我是何人,你不认得么?”
“那惠休都死了,你还念念不忘。你的眼里便还有你的丈夫么!”
那相士打扮的男人一把扯去了遮面的盖头,露出了面孔,又一把揪住了女人,两人当街便扭打了起来。
一时间,这鱼庄门前拥满了看热闹的。吵嚷成了一片。
本来是来鱼庄干正事的,没想到偶尔在窗前,看到了楼下完整一幕的太子,不禁失笑连连。
只是这夫妻二人什么个来历,为何周旋于一个算命的铺子。
口中又为什么会提及惠休二字呢?
正当陈柏然不明就里,带着疑问之时,
恰逢那鱼庄的老板娘亲自端了羊方藏鱼上来,闻听楼下哄闹,便放下了菜伸头也来窗前观看。
“哟!这不是那大冢宰府的女儿宇文心兰么?” 她嘴里不省事的嘟囔着。
“宇文心兰?” 太子听闻不禁惊讶地追问了一声。
“那是!我应该没看错。”
“郎君有所不知。这郡主是我家的常客。”
“昔时,她时常来我店里,会见一个僧人。施舍极多。”
“她和那僧人来时都是固定日子,固定时间。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我们都习惯了。”
“只不过,这僧人么近来一直没来。”
“好像听说那人正是那瑞云寺的住持。因为谋反被皇帝陛下处死了。” 店主突然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
“只是这郡主不知怎么迷了心窍,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些日子总来店里哭着等他。”
店家的话,让太子心里震惊不已。
说起来,这心兰还是自己的堂妹。
她应该是五皇叔的妾室郑姬,庶出的长女。
只是嫁得尤其早了些,难得见到。
听说当年,她嫁给了华州刺史的孙子。出嫁时,娶她的丈夫还小了她两岁。
她那丈夫,整天花天酒地,身边女人成群。
两人关系基本是各顾各的,一直不十分和谐。
所以她一向信佛求道,出入寺观。
不过,这宇文心兰居然与那瑞云寺的惠休关系不清,倒是太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怪不得,听说在平定瑞云寺的时候,在惠休的房中,当时的独孤夫人搜罗到了皇家的衣物和宫中腰牌。
这么说,那丢失的腰牌和衣物,难道会是宇文心兰的?
看来这惠休和心兰之事,民间早就有所传闻,只是宫墙里面,被瞒住了不知道罢了。
如此看来,那扮做算命相士的她的丈夫,这是特意出来捉奸的咯?
“这女子啊,既然嫁了人,便应该恪守妇道。”
“就像我那女儿,自小我就百般教育来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尽心侍奉夫君,方为正道。”
那女店主缩回了脖子,一边热闹地发表着感言,一边又悄眯眯地偷瞄着客人。
一个窈窕的小娘,捧着一碗杂鱼的汤羹走上楼来。笑靥如花。
店主让过了小娘,指挥着她将那汤羹,殷勤地端在了客人的面前。
“哟!郎君,我看您气宇非凡,敢是哪家的豪门贵戚吧!”
“我有小女,貌美如花,正欲寻得一门好亲事呢!”
“诺,这便是了。您看模样可是周正?就是不知可有机会攀龙附凤啊?”
这老板娘将女儿推在了太子面前,一边热闹地絮叨着,一边和太子爷套上了热乎。
她倒是也实诚不忌讳。眯花眼笑着便堂而皇之给自己的闺女做起了红娘。
“我家主人,不纳妾室。妈妈还是别想美事了。”
那王端吃得满嘴油腻,见那老板娘离了太子爷太近,急忙插身上来隔开了。
嘴里也没忘记得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