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一片赤诚和赔罪之言,让猝不及防的郑译情难自抑。
一时间,他的心里是波澜起伏,百感交集。
殿下上次来访,是因为上善殿受罚。
他在情急之中,以身救护,为殿下挡下了皇帝盛怒的皮鞭。
这次登门,虽也意外。却是为了朝堂上他为殿下扛下的青楼之祸。
郑大人一生如鱼得水,进退自如。
他是个情商极高,机智圆滑,且左右逢源的人物。
他的脸上永远带着春风和煦,令人惬意的笑。
是个表面上看来要他疯便能疯,要他静便能静,却头脑无比清晰的角色。
他自小就行走在皇室和朝臣之中,善于察言观色,灵活应对,对任何疑难都能收放自如。
他说的话,永远是模棱两可,让人听起来,每一个人都相信他就是自己的拥趸受众。
可能性格使然的缘故,他与皇帝及其所有的兄弟们,玩得都情同手足。
甚至天子身边的黄门侍卫,宫人舞姬。但凡见过郑大人的,没有谁说过他的不好。
可感情最深的却是这个自他辅佐以来,一直倚赖着他的扶持,义则君臣,情犹父子的太子。
没错,他确是皇帝派到太子身边的一把刀。双面的刃。
可他唯独对太子,这个皇帝曾亲手交在自己手中的顽童,附上了全部的真心实意。
有人说他是太子的佞臣,总是迎合和附会着太子游戏东宫。
岂不知那貌似游戏人生的背后,才是他全心全意为太子打造的最贴心的呵护。
无人能懂他做的这些。
他的府邸,因涉嫌东宫和被皇帝的怪罪,突然变得门庭冷落。
朝堂之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受到了大臣们的白眼和众人的嘲讽。
这世道,立功者见危,有功者遭忌。青楼之事,根本无意对错。
更何况事出有因。
其实天子大概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蜻蜓点水,呵斥一番便算了。
可朝堂上六皇爷的那句话,听上去在帮忙,却深深扎在了他和太子的心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丝丝君臣间的猜疑,都有可能导致致命的结果。
太子爷不是原来那个稀里糊涂好糊弄的原主。
他曾说过,他来自未来。
不管那流星的传说,是真是假。
郑大人一直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笑话,或是邪祟附身的后果封在了心中。
有的事情可以对皇帝说,有的并不能和盘托出。
可如今,宇文直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在太子面前拆穿了他的面孔。
太子一直忌讳着身边别有用心的人。
这让相识以来,一直深耕东宫,生怕失去太子信任的宫尹大人,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感到了波涛汹涌。
他不知如何拆解这里面,只可意会不可言表的那种微妙。
他的黯黯惆怅还未淡出,没料想却迎来了东宫仪仗的浩荡。
太子的到来,让君臣之间的芥蒂一散而尽。
殿下的坦然面对,让他如释重负。这个未来的储君总算没辜负他的一腔忠诚。
“哎呀,殿下!赔罪此言何来啊!您这是要折煞微臣啊!”
“我可终于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了!”
顺着太子爷递来的台阶,郑大人重温了满脸经典的笑容,
他是机敏灵动,毫不犹豫顺着那梯子一溜烟跑了下去。
“嗳!不知殿下来得如此之快!本来,郑译正有要事去找殿下回禀呢!”他说。
其实,郑译真的是准备去面见太子的。
不管太子对他有无猜疑疑惑,但正经的事情还是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昨日朝会,裴大人没有到场。
更奇怪的是那御史王铭,居然也没有现身。
按道理,这私铸币的案子,裴文举是钦差,那御史是办案的人员。
既然案子破了,怎么两人都没到君前回复呢。
眼见着丈夫和太子话入了正题,安固公主亲热地拉过了太子妃。
“太子妃,听闻娘娘有了皇嗣。真是为你高兴。”
“那丰源纸行的庄皓霖也来了好消息,您和太子殿下可曾闻听?”
丰源纸行有了好消息?太子还来不及关注。
倒是裴文举家的私事,让太子有点费心。
对于太子来说,此番来郑译府,是来化敌为友的。
既然郑译大人是皇帝派来的一把刀,那他也可以成为自己的一柄刃。
关键的是看宫尹大人如何应对罢了。
安固公主,是郑译的软肋。
这是陈柏然为何叫上沈君茹一起登门郑府的原因。
他果然也没有看错郑译,即使在双方有所隔阂的时候,郑大人还是忙着为太子的事在筹措。
眼见着安固公主和太子妃说笑着退出了正堂,为君臣议事留出了空间。
“殿下!你不觉得这裴文举有些奇怪么?” 郑译掩上了门,为太子殿下续上了清茶。
“昨日是裴文举的叔父叔母合葬之日。可我派去吊唁的宾客,回来答复,现场竟然没有见到大人。”
“这裴文举一向有孝名,如何会在这个问题上有失规矩呢?”
“宫尹大人。孤也想到了。难道,他借此名义,实际在暗中查案?”
裴文举是皇帝派去明察暗访这私铸币案件的。他得到了哪些信息,他们并不知晓。
其实陈柏然最关心的,是他到底查出了什么结果。
是不是正如那日朝堂上众说纷纭的那样,有人将这黑锅推给了东宫。
“虽说这裴文举一向是大冢宰前的红人,但他为官一向正直。”
“按道理,如果真是他想栽赃东宫的话,裴文举一定不会将刘昉家的娘子放了。”
“那日万花楼前,御史王铭肯定是受了人指示,否则不会那么嚣张。”
“可殿下走后,我们跟着去查抄万花楼的时候,那楼主姜氏却从头到尾没有现身过。”
“殿下,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啊!”
万花楼的疑团并没有揭破。等待只能是眼下最好的借口。
皇太子夫妻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殿下刚进正阳殿,就有人来报,说是丰源纸行有个叫庄皓霖的店主来拜。
这使得陈柏然想起在宫尹大人府上,安固公主当时对太子妃说的话。
当时她说丰源纸行有了好消息。
私铸币案件的破获,让丰源纸行庄皓霖家的案子总算有了眉目,也算获得了一半的成功。
这说明当初那作坊,的确是在他隔壁的麒麟阁里存在过。
那庄皓霖父亲告的状是真实的。
只是瑞云寺事件后,那一向欺负丰源纸行,麒麟阁凶神恶煞般的女店主,霎那间没了影子。
这让庄皓霖心里像翻身农奴一般欢喜。
那花弄蝶便是那传说中的姊妹花之一吧!陈柏然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他的暗探放出去了,却遍寻她不着。
庄皓霖满面欢喜地被下人们引了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东宫。
当初太子殿下资助的银两,被庄皓霖规规矩矩,热热闹闹地装在了门头。
一封喜帖更是送到了太子宫尹的府邸和东宫的手里。
正阳殿里,陈柏然接过了庄皓霖递上来的重新开业的喜帖。
还接过了他带来的万英喆委托送来的一萝红蛋。
听说秦奉仪生了。是一个白白胖胖的棒小子。
太子爷欣喜着拿起了那红蛋,随手敲开了一个,剥开了蛋皮正准备送进嘴里。
却突然被疾步上前的韩灵儿,一掌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