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果然如太子宫尹所预料的那般,飞也似地传到了东宫。
一大早,太子殿下还沉浸在腰酸背痛的迷糊中,便被郑译大人一把从床上揪了起来。
陈柏然无奈何地在他的监督下,披挂整齐,揉着惺忪的睡眼跨上了战马。
这东宫,大概也只有郑译,可以这么和太子不分上下地相处如玩伴一般。
不仅因为太子宫尹是皇帝陛下的哥们,又是太子的老师。
更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确切地知道对方的来历和需要。
道会苑大射,是皇帝诏令的大射之日。
大射,便是天子召集群臣一同练习射箭。
这教导太子骑马射箭的事情,一直是郑大人管的。
不管那原来的宇文赟表现是否令人满意,但是眼下的这个太子,可是谁也不能给打包票。
郑译心里慌的是,万一今天被皇帝点了卯,检查太子的功课。
但凡太子殿下在关键的时候出了岔子,掉了链子。
那受罚的可不止是他们俩。
道会苑前旌旗猎猎。
上善殿富丽堂皇,射宫威严雄壮。
陈柏然带着卫队和宫尹大人来到射宫靶场的时候,天才刚刚蒙蒙亮。
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身穿铠甲的各军都督将领们,金戈铁马,英姿勃发,威风凛凛聚集一处。
远远望去,那一片闪耀着金属光芒的甲胄和飘扬的旌旗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幅令人震撼的画面。
陈柏然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冷兵器时代,战场那凝重而肃穆的氛围。
射宫前,早有黄门太监立起了密密麻麻的箭靶。
靶场上除了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以及马儿踩踏的蹄声和嘶鸣,大家都安静地在等待着。
直到一抹阳光透过了薄雾,将金色的线条勾勒在上善殿前那雕刻精美的门楣上。
瞬时间,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响彻云霄,大地震颤着。
天子的卫队身着华丽的铠甲,闪耀着手中长枪和利剑冷冽的光芒,如汹涌澎湃的卷云一般,气势磅礴,席卷而来。
众人高呼着万岁,迎接着那个拥有着无上权威和豪迈气魄的当朝天子。
宇文邕身披金甲,稳坐于马背之上。
在众人瞩目的目光之中,飞身纵马,张弓搭箭,向着天空射出了那象征天子威严的一箭。
一声清脆的震弦之声响起,一支锋利无比的箭矢犹如闪电划破长空,直直地向着苍穹射去。
旋即战鼓声滚云般响起。靶场上开始尘土飞扬,马蹄声急。
武将们一个跟着一个飞马而去,刷刷刷地在箭靶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箭簇。
陈柏然震撼地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全然忘记了他即将面临的难关。
而郑译大人心里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是太子的师傅,这骑马射箭是靠他教的。
可太子总是不上心,一直也没好好调教。
要不是昨天晚上,他提前得到了皇帝要来道会苑大射的消息,忙不迭地冲到了东宫去找太子。
他都不知道这个自称是来自未来的太子,居然连个马都不会骑。
尽管相比于原来那个整天浑浑噩噩无所成就的太子爷,这个太子,倒是聪明机智,虚心好学,可是没有时间了。
郑译骑在马上。拍马来到了太子的身旁。
“殿下!一会,你什么也别怕,只把马骑好了。”
“箭射不准就算了,别从马上再摔下去了。你是太子,万一落马,在众将面前可就丢脸了。”
“一会我会踹你的马,你一定抱牢了。就当马惊了。”
“只要瞒过陛下,就可以逃了射箭这一关了。” 郑译凑在太子的耳边轻声地讲。
作弊,这是作弊!老师带着学生作弊。
陈柏然心里想着,可握着缰绳的手里全是汗。
马场上灰蒙蒙一片,尘土飞扬。
眼见着大冢宰宇文宪的白驹刷地撩了出去。嗖嗖嗖嗖三支箭簇直奔靶心。
紧接着又是开府仪同大将军王轨。
约莫着很快就轮到太子了。
这时候六皇叔宇文直。晃悠悠地拍着马来到了身边。
他用马鞭指着那射宫旁金光灿灿的上善殿,对太子宇文赟说:
“皇侄儿,皇叔问你,这上善殿你觉得怎样?”
皇叔,你啥时候说闲话不好,非在这个时候啊。
陈柏然心里那份焦躁,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他是长辈,他又不能无视,于是便心神不宁地回答:“煞是壮丽。”
“正是!听说这宫殿,原是前朝武游园里最华丽的宫殿,金贝为阙,珠玉为帘。”
“当初我可是建议陛下,将这上善殿赐给你做东宫。”
“可惜被陛下因过于繁华奢靡而封禁了。皇叔还没机会进去欣赏过。”
“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有机会登堂入室时,记得叫上皇叔,让皇叔也开开眼啊!” 他在马上大声地玩笑着。
“金贝为阙,珠玉为帘。有这么奢华么?” 陈柏然听了心里顿生向往。这是考古人的直觉反应。
可他刚说完,一道长鞭刷地就刷了过来,狠狠抽在了他的手上。
一道血线,顿时钻心地痛。
他惊愕地抬起了头,正看见了父皇那张愤怒的脸。
原来早就轮着他出马了。
眼见着躲不过天子的讨伐了,后面的郑译是神不知鬼不觉一脚捣在了马屁股上。
只见太子的马突然受了刺激,四蹄翻动是腾空而起,嘶叫着就冲了出去。
那马疯一般地在靶场上飞奔起来,有人喊着,殿下的马惊了!
陈柏然只记得郑译跟他说过的,不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可以掉下马,否则就死定了。
于是他拼命抱住了马的脖子,攥紧了缰绳,俯身贴在马的背上,使劲控制着自己。
那马昨夜已经跑了半夜,一大早就被折腾了这么一遭,它扬蹄反掌就恨不得把这身上的蠢蛋给撩下去。
眼见着眼前模糊一片,身子已经控制不住了。
就见面前人影马影一闪,一个人飞身过来,刷地就把他从马上提了过去。
那马终于摆脱了人的操控,嘶叫着飞跑而去。
而陈柏然却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劈头吃了一顿没头没脸的皮鞭。
我靠!他这是做错什么了。
他在心里恼着。
他翻身试图爬起来,可还没起得了身,便又被打倒了。
一次,两次,那鞭子在他的身上不长眼睛地飞舞着。
他倔强地想站起身来,可都没有机会。
他在马蹄下翻滚着,满脸的血,满身的伤痕。
他挣扎着咬着牙,在那皮鞭再次落下时,一把扯住了那绳。
终于在漫天的尘土中,看清了面前那个正狠心抽打着自己的那个人。
宇文邕,这是太子的亲爹! 有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的么?
“父皇!”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我儿居然还有力气喊父皇!战场上你可还有机会喊救兵!”
那皇帝暴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