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说的一点都没错,那的确是陈柏然用了个调虎离山的计策。
然后瞅着一个没人的空档,带着失魂落魄的沈君茹就这么逃了。
两人是狼狈不堪地裹着那宽大曳地的衣裙,趿着古老的布履,翻出墙头是一路狂奔。
在沈君茹的心里,眼下不管未来面对的将是什么,
最起码从那黄门侍从王端的口中,她和陈柏然终于知道了他们现在到底是谁。
男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姓宇文名赟。字乾伯。
女的是当夜新娶的皇太子妃。姓杨,名丽华。乃是关陇贵族,随朝的开国皇帝杨坚的后代。
敢情他们被困的那间世纪大墓,应是这两个人的合葬墓吧。
沈君茹那时是真后悔在学校的时候,没有把六朝的历史好好研究透彻啊。
想把手机拿来度娘下吧,可那是穿越了时空的朝代,没网。
而陈柏然也是满头的焦躁和烦恼。
虽然说他在文玩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业界翘楚。
识文断代,特别在瓷器这片专业田地里,更是炉火纯青。
在拾宝斋的时候,接触不少朝代的古玩瓷器,可宇文赟这人之前也不太熟悉。
只能通过手边的那枚青瓷茶盅,判断王端口中的那个建德二年的朝代,
应该就是杨坚以隋代周,抢了女婿天下的北周时期。
要不是三个月前,拾宝斋拍卖预展会上出的那场意外事故。
那个价值连城的青瓷莲花尊被人意外撞碎了,他都没有认真关注过这个小小的朝代。
此时就希望手边有一本资治通鉴,或是周书,北书。哪怕是一本历史课本,
也可以抓过来好好看看,这段详细的历史到底是个啥样的。
他们只想到了要快点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却根本没来及想到那将是个什么后果。
穿越来的皇太子和太子妃逃了。
这个剧本多少有点突兀,不合常理。
而对于正在当朝的太子宫尹郑译来说,这件事情就是个无比棘手的烫山芋。
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还得假装镇定,画饼充饥。
出了这等大事,东宫上下谁也不敢声张,只能全体动员偷偷摸摸找线索。
一时间,所有的东宫侍卫都被派出去了,遍地撒网去找太子。
郑译也回不了家了,只能亲自提着灯笼带着小厮,顺着桂花树下那串依稀可辨的脚印一路北去。
而那两个风尘仆仆的逃生者,全然没有想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义无反顾地奔波在自以为是的自由之路上。
皇太子!太子妃!哼!
作为一个有现代思维的正常人,谁会想在那个杀伐混乱的时代里,介入勾心斗角的政治谋划。
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什么太子和太子妃啊。
还有更尴尬的,便是那夜的难堪。
让本就是陌路相逢的陈柏然和沈君茹之间终究心存芥蒂。
皇家的婚姻,必是嫔妾如云。有多少政治的因素,还有多少争风吃醋,夺嫡生子的压力。
别别扭扭难道还真的捆在一起做夫妻?
逃,当然是逃得越远越好才对。
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开荒耕地,过个陶渊明诗里的田园生活,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
最好是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才好。但他们谁都不敢离开彼此。
因为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代,
只有他们两个来自现代的人,有着共同的现代意识。
可以互相扶持着面对生存,就如当初在墓里一起求生一般。
就是他俩谁也没料到那个年代的艰苦。
那个泥土的路,坑坑洼洼。 一踩一个坑。
不是他崴了脚,就是她扑通摔得灰头土脸。
哪里像现代都市里,可以踩着高跟鞋四处溜达的平坦的柏油马路。
山野小道,坟茔遍地,除了坟头随风舞动的白幡,还处处闪烁着泠泠的磷火。
躲过了黑暗和四处乱窜的风,还要随时防备着那些突然跳出来,亮着绿色眼睛的各种动物。
在汉服社活动的时候,沈君茹从来都醉心于中国古代服饰的唯美。
而此时此刻,拖拽着这繁冗的衣衫,踏着这布底的芒鞋,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和累赘。
看着陈柏然手里握着根路边捡的大树叉子,黑暗中隐约着脸庞上的黑一块白一块。
沈君茹心想,这要是在自己呆的那个时代,这不妥妥的两个旷工逃学的嘛。
她甚至开始后悔,干嘛要跟着陈柏然翻墙头逃跑。
其实相对于陈柏然来说,沈君茹并不怎么想逃出这深宫大院。
古代么,当然是有身份的皇族,活的既滋润又长久些。
再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当把太子妃,做回当家主母,这是多么拉风的事情!
宫斗,角力,傲视群雄,多么刺激!
除了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肌肤之亲,她还没感觉过那种人上人的滋味呢。
可陈柏然似乎不干。他若是逃了,她可怎么办。
可如今他们的身份已然全变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大婚的夫妻。
经过了昨夜,她也算闪婚成了他的女人。
夫唱妇随,于是她只好选择了妥协。
一夜的奔跑,连个方向都没有。
手机快没电了,谁也不敢开机。只能借着惨淡的月色,胡乱前进。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两人才在城门根下,一个市集模样的地方疲惫不堪地停下了脚步。
饥肠辘辘,口渴难耐。
如果平常,应该是要去赶上班的时间了吧。
鸡蛋豆浆油条,此时此刻是多么奢侈的一种向往。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人,都吃些什么。
两人在市集里胡乱地走着。
早市终于陆续有店家开门了,四周开始热闹起来。
只是路人都用极为惊骇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奇怪的装束。
一股喷香的炒芝麻的味道,伴随着一道青烟从街角的一个铺子里传来。
两人循着味道转了过去。
那似乎是个卖饼子的摊位。
大灶前,一个布衣的粗壮妇人正奋着铲子在大锅里翻炒着胡麻。
男人则腆着肚子,满头是汗地揉着手里的面团。
不时揪下一个剂子来,刷上油。在案板上的芝麻堆里拍平了,贴进身边的炉膛里。
那估计是烧饼吧!可出炉的却又像是个锅盔。
两人正在炉前犹豫着。
见到客人来,那摊主抬头愣了一下。然后便憨厚地笑着向他们打起了招呼。
“小郎和娘子,从何地而来?想吃汤饼还是胡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