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命妇云集的殿堂上,身边突然来了个孩子,一边拉扯着自己,嘴里还喊着太子妃娘娘。
这让沈君茹有点意外。
她顺着那只白胖胖的小手,低头看去。却发现那才是一个不过四岁左右,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姑娘。
一袭华彩的汉服,满头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用五彩的发带扎着两个圆溜溜的小抓几。
红扑扑的脸上,点着两枚深深的酒窝,喜盈盈笑眯眯的。
“你叫我什么?” 沈君茹惊讶地问她。
“太子妃娘娘!表嫂嫂!” 她咯咯咯地笑着。
“表嫂嫂?”
“表嫂嫂!我娘亲是襄阳长公主,是那个坐在金龙椅上,我舅舅的姊姊。”
“太子哥哥是我的表兄,那你不就是我的表嫂嫂了么!” 她仰着小脸,天真地说道。
“哦!那是。可你叫什么名字?” 沈君茹不禁喜欢上了她。
“我,叫阿婉!窦婉。今年四岁!” 她扳着她的手指头。
“窦婉?那你爹爹一定也姓窦罗!” 沈君茹试探地逗着她。
“我的爹爹是上柱国窦毅呀!他在那!” 她用小手指着皇帝身边,一个肤色白净的大臣咯咯笑着说。
窦毅?
窦毅是谁?不认识。
这人是个历史上很有名的人么?
沈君茹望着那个窦婉的父亲,满心的迷茫。
对这个朝代历史的生疏感,让沈君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可窦婉的突然出现,让沈君茹颇感奇怪。
一个才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想到在这么隆重的朝会上,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认这个表嫂嫂呢?
沈君茹偷偷扯了扯身旁正在沉思的陈柏然。
可陈柏然此时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听说窦婉是襄阳长公主的女儿,他的脑海里马上直觉想到的是唐高祖李渊。
那可是唐朝的开国皇帝。
据说他的太穆皇后,便是北周襄阳公主的女儿窦氏。
原来这个叫窦婉的小姑娘,便是那李渊的皇后,还是个孩子时候的样子。
“阿婉,你可知舅舅身旁的皇后娘娘是谁么?” 陈柏然搂过了她。
眼睛的余光里,却是阿史那氏一直默默盯着他的目光。
“阿史那娘娘!太子哥哥怎会不知!”
“那可是我爹爹出使突厥,为舅舅迎回来的呢!” 窦婉调皮地坐在了两人的中间。
“这你都知道?” 沈君茹故意不信地转开了脸。
“恩!我怎会不知!” 小姑娘听了不高兴地噘起了嘴。
“当年舅舅派了爹爹带着皇后礼仪,还有一百二十名宫女,去往突厥向木扞可汗求娶阿史那娘娘。”
“可木扞可汗一直不肯应允。他先答应了舅舅的求亲,可又把娘娘许给了北齐。”
“为娶阿史那娘娘,舅舅派出的使节在突厥等了快两年。”
“后来爹爹去了。以仁信礼义相劝说,据理力争。”
“正好天雷发作,狂风暴雨。吹毁了突厥的篷帐,十多天都不停止。”
“木扞可汗害怕是上天降下惩罚,这才将阿史那娘娘交给了爹爹,送来了长安。”
“舅舅迎娶的时候,长安城可是全城上下庆贺了三天那!”
“表嫂嫂,你可不要不信啊!”
“你看!这些表演的乐舞艺人,乐队,还有那个弹琵琶的苏祗婆,便是当年阿史那娘娘嫁来时,带来的陪嫁。”
“阿婉,你知道的可真多!我可不相信你才四岁啊?”
沈君茹继续盘她。
“我知道的可多啦,我还知道今天会有北齐来的使臣!”
“他们是来给阿史那娘娘的女儿,宁平公主定娃娃亲的。”
“舅舅此时,正为此事烦恼。太子哥哥一会奏对一定要小心哦。”
她趴在了陈柏然的身上,在他的耳边偷偷将这话说完,便飞也似地跑了。
窦婉的话,让沈君茹惊异于她在这个年龄的老成。
可她对陈柏然说的话,却让太子夫妻二人,突然心生忧惧。
陈柏然的眼光小心翼翼地追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看她辗转腾挪地跑去了皇后身边,然后消失在了幔帐的后面。
她是来报信的? 他寻思着。
可她又是为谁来送信的呢?
正当这时,果然有黄门太监飞跑着向皇帝来报,齐国的使臣到了。求见!
想起一个时辰前,他们刚刚才脱离了那个齐国使团的束缚。
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又要见面了。
这让陈柏然和沈君茹莫名地紧张起来。
来的人会是谁呢?那个一直只闻其名,却并未谋面的汝南王?
还是那张即将在朝堂上,面对面重新相逢的半截面孔?
宇文邕挥手阻止了大殿上正在欢庆的歌舞和弹唱,摒退了所有不相干的人。
接过了黄门侍官何泉递上来的奏帖,展开仔细观看。
然后对着身边的上柱国窦毅开了口。
“窦卿!联听说此次北齐派使者来,打算为齐国新册立的皇太子求聘宁平公主。”
“宁平公主乃是皇后嫡出,虽说那齐太子和公主的年龄相当,然年龄尚幼。联颇为不舍。此事卿如何看?”
“陛下!臣深以为不可!” 窦毅闻听,急忙出班回奏。
“两国和亲概应以实力而论。而不应事出匆忙。”
“臣听说今年三月,南陈曾发动太建北伐,举兵攻齐。”
“我朝与陈朝向来是结盟关系。”
“然陈朝此次北伐却并未征得我方意见。”
“南陈北伐统帅吴明彻,因是淮泗之人,故而潜心用力。”
“我闻听此一战,陈朝势如破竹,取淮南而巩固大江。”
“先后攻克秦州、历阳、合肥、合州、仁州。夺得淮河南北大片土地。”
“眼下,北齐内政荒芜。齐主高纬,惰于朝政,迷信巫术。奢靡享乐,纵情声色。”
“不仅鸩杀了兰陵王高长恭,还使名将斛律光枉死。”
“两位忠臣良将本是北齐的顶梁之柱,此自毁长城,灭国之兆已然显现。”
“臣以为陈齐一役,齐主已无人可用。齐使以聘妻为由,估计并无那么简单。大概是来求得我们的庇佑。”
“公主年龄幼小,后事发展难以料测。一旦嫁去,恐难得圆满。”
“因此,此亲还是不结为好!”
窦毅的回复,让天子沉吟良久。
在他的心里,他当然不愿结这门亲事。因为他正酝酿着要发兵北上,直取北齐。统一北方。
眼下齐国正值内乱之时,趁人病要人命。只是他这里还没有准备妥当。
这门亲事,看上去简单,可并不轻松!婚事虽小,其实却是两国关系的探路石。
可如果不允,定然会惊动北齐,打草惊蛇!这岂不是两国要马上交恶么。
“太子!你的意见呢?” 天子放下了手中的奏帖,用眼期待着向陈柏然望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哪有什么意见?想必仍是那句全凭父皇做主吧!”
角落里突然有人传来了一句嘲讽的玩笑话,安静的朝堂顿时骚动起来。
众人窃笑着,齐刷刷把目光全部投向了陈柏然。
这让被万众瞩目的陈柏然明显地感受到了,做那个曾经被大臣们百般苛责、不受待见的皇太子宇文赟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