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发了霉的烂棉絮,没完没了地从山城黑沉沉的天上往下掉,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空气里沤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味儿——吊脚楼下阴沟的腐臭,码头飘来的湿木头和烂鱼虾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顽固钻进鼻孔的甜腻,那是城外山坡上大片罂粟田开花的味道。
嘉陵江在城脚底下呜咽,浑浊的江水裹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还有不知从哪个乱葬岗冲下来的破席子,打着旋儿往下游淌。山城重庆,像个湿透了的、病恹恹的巨人,蜷缩在浓雾和水汽里。
我,纪岜沙,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蓝布褂子,缩在仁济医院那间位于地下一层、终年不见阳光的停尸房里。空气冷得瘆人,混杂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和尸体的腐败气味,直往骨头缝里钻。面前这张蒙着白布的铁皮台子上,躺着今天第三个送来的人。
白布掀开一角,露出死者的脸。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色青灰,眼窝深陷,嘴唇微微张着,仿佛临死前还在拼命吸气。我戴上薄薄的橡胶手套,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手套边缘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起皱,像在水里浸了太久。我拿起一把细长的柳叶刀,刀刃在头顶那盏昏黄摇晃的灯泡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光。
切口沿着死者的下颌线划开,皮肉翻卷,露出更深层的组织。没有明显外伤,没有中毒迹象,脏器……也看不出致命的病变。又是这样。和之前那两个一样。山城近来不太平,像中了邪,接二连三有人这么不明不白地倒毙街头巷尾,身体健壮,死得却无声无息,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
我皱着眉,手上的动作没停,习惯性地翻动死者的脖颈,想检查一下颈椎有无异常。就在他后颈靠近发际线、被几缕油腻头发半遮半掩的地方,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似乎不太对。
我用镊子小心地拨开头发。一块刺青暴露出来。
只有指甲盖大小,线条极其细密、古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感。深蓝的墨色渗入皮肤纹理,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像几条盘绕撕咬的毒蛇,又像某种古老文字被暴力打散后强行拼凑的残骸。边缘处有些细微的晕染,显然是刚刺上去不久。
一股寒气,比停尸房的冷气更甚,猛地从我脚底板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心跳在死寂的房间里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这图案……我认得!
它死死地烙在我的记忆深处,带着父亲身上那股永远洗不掉的土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父亲,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得像鹰的男人,是这片大山里最后几个懂得“老司”规矩的赶尸匠之一。他粗糙的手指翻动过一本残破发黄、用桐油布包了又包的册子,册子里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其中一页,就是这个图案!他指着它,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岜沙,记住这个‘归乡符’……染了它,再远,魂儿也得爬回来认路……不认路的,就成‘客’了,凶得很!” 那时我还小,只觉得那图案像扭动的虫子,吓得直往他身后躲。后来,父亲连同他那本册子,一起消失在了大山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雾里,只留下这个符号,成了我童年记忆里一个冰冷的印记。
归乡客……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我的意识里。父亲说过,染了这符,魂灵便被强行拘束,只能沿着赶尸人设定的“归乡路”跋涉,稍有差池,或执念深重不愿离去,便会化作怨气冲天的厉鬼“归乡客”。可这符……怎么会出现在这些暴毙的山城市民身上?谁干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股冰冷的麻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我的手指僵在死者冰冷的皮肤上。
“纪岜沙!”
停尸房厚重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是稽查队的王队长,王德彪。他穿着笔挺的灰呢子军装,马靴锃亮,腰间武装带上别着盒子炮,一张方脸上横肉虬结,细长的眼睛眯着,里面射出毒蛇般阴冷的光,毫不掩饰地扫过停尸台上的尸体,最后钉在我脸上。
“磨蹭什么?”他声音粗嘎,带着一股子浓重的烟草和劣质烧酒混合的味道,在冰冷的停尸房里弥漫开来,“商会的赵老爷发话了,这阵子死的这几个,晦气!赶紧收拾干净,验尸格目一把火烧了,省得惹麻烦!听见没?”
赵老爷?赵秉坤?山城商会会长,手眼通天的人物,连驻防的刘司令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他怎么会插手这种无名小卒的暴毙案?还如此急切地要销毁记录?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
“王队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放下手中的镊子,“这几个人死得蹊跷,还没查明原因,格目……”
“原因?”王德彪嗤笑一声,往前跨了一大步,马靴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老子告诉你原因!水土不服!时气不正!懂不懂?赵老爷说是,那就是!你一个臭仵作的儿子,混口饭吃就得了,少他妈多事!” 他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今晚之前,格目、还有这死人身上任何不该有的东西,统统给老子处理干净!别碰不该碰的东西,懂吗?否则……”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没说完的话比说出来的更瘆人,“有你好果子吃!”
他像一阵裹着血腥气的风,说完猛地转身,马靴重重地踏着地面,带着几个缩头缩脑的手下呼啦啦地走了,只留下那扇破门在冷风里吱呀作响。
停尸房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福尔马林液体缓慢滴落的“嗒……嗒……”声,单调而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王德彪的话像冰锥,反复穿刺着我的思绪。“不该有的东西”?他指的是什么?难道……是那个刺青?赵秉坤也知道这个刺青的存在?他怕什么?
恐惧和一种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具尸体后颈上的刺青。深蓝色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父亲关于“归乡客”的警告,王德彪凶神恶煞的威胁,赵秉坤深不可测的阴影……混乱的线索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
不行!不能就这么烧掉!这刺青,这接连的暴毙,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父亲……他当年消失,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迷雾——父亲留下的东西!他消失后,我在他藏东西的墙洞里,找到过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
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向头顶。我几乎是扑到停尸房角落那个沾满污垢的破旧脸盆架旁,用力拧开锈死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我拼命搓洗着双手,冰冷的水流带走手套上沾染的死亡气息,也让我混乱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瞬。
不能慌!必须拿到父亲的遗物!
趁着夜色深沉如墨,雨势未歇,医院走廊空无一人,我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溜出了停尸房。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雷的心跳上。家离医院不远,是山城坡坎上一间低矮破旧的吊脚楼,木板在雨水的浸泡下散发出朽烂的气味。
我摸黑钻进低矮的阁楼,熟悉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凭着记忆,我在靠近屋顶、一块看似毫无异样的木板墙边摸索着。指甲抠进一道细微的缝隙,用力一扳,“咔哒”一声轻响,一块松动的木板被我掀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空洞,黑暗中,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触到了我的指尖。
是它!那个油布包!
我颤抖着把它掏出来,紧紧捂在怀里,冰冷的铁盒隔着油布和衣服,似乎能冻透我的心脏。来不及细看,楼下传来邻居的咳嗽声,我像受惊的兔子,立刻把木板复原,抱着铁盒,再次融入如注的雨帘,目标直指医院存放档案的库房。那里,一定有前面两个死者的详细记录!刺青的图案,我必须全部记下来!直觉告诉我,这些图案,就是父亲当年所说的“归乡路”的标记!
档案库房在医院主楼最偏僻的角落,一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我绕到后面一扇破旧的木窗下,窗棂早已腐朽。四下无人,只有雨声哗哗。我用肩膀猛地一顶,“咔嚓”一声脆响,并不牢固的插销断裂,窗户应声而开。
一股浓烈的、纸张受潮发霉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库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摸出随身带着的半截蜡烛和火柴,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勉强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烛光摇曳,映照着堆积如山的档案柜投下的巨大、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像无数沉默的鬼魅,挤压着这狭小的空间。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霉尘的颗粒感,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凭着记忆和对医院布局的熟悉,我很快找到了存放近期死亡档案的铁皮柜。柜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在死寂中格外惊心。我快速翻找着,手指在冰冷的牛皮纸档案袋上滑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找到了!第一个死者,张阿四,码头力夫。第二个,李二嫂,纱厂女工。我急切地抽出档案袋里的验尸格目,就着昏黄的烛光,手指颤抖着翻到记录体表特征的页面。
烛光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将我的影子投在布满灰尘的档案柜上,扭曲变形。我屏住呼吸,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急切地滑动,终于触到了那几行描述体表特征的蝇头小楷。
“张阿四……男性……后颈发际线下方约一寸处,发现深蓝色刺青图案,形制古怪,约指甲盖大小……”旁边,一个老法医用炭笔潦草地勾勒了图案的轮廓。线条扭曲盘绕,像几条纠缠的蛇,又像某种被强行拼凑的古老符文。
第二个档案袋,“李二嫂……女性……后颈同位置……”同样潦草的炭笔草图,图案的细节与张阿四的略有不同,但那股子阴森扭曲的感觉,如出一辙!
第三个……就是我刚刚验过的那具尸体!三个刺青!三个图案!
我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冰冷的油布包,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笨拙,解开缠绕的细绳时差点打成死结。油布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一个巴掌大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很紧,我用指甲抠住边缘,用力一撬。
“咔哒。”
盒盖弹开。里面没有书信,没有遗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发脆的厚皮纸。我将它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摇曳的烛光下。
这是一张图。
线条是用极细的墨笔绘制的,笔触透着一股难以模仿的古拙和沧桑。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山峦、河流、峡谷、密林……还有一条条用虚线标识的、极其隐秘难行的路径,蜿蜒曲折,穿行于险峰幽谷之间。很多地方标注着古怪的、只有极少数赶尸匠才懂的符号——“阴风口”、“鬼见愁”、“回魂坡”……
这是一张赶尸古道的地图!是父亲当年跋涉的“归乡路”!
我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冰冷的图纸上。目光死死地钉在地图上,大脑像被点燃的油锅,疯狂地运转。张阿四的刺青草图……李二嫂的……还有刚刚那个死者身上的……三个扭曲的符号,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记忆。
我猛地低下头,指尖颤抖着,在地图上那些标识着路径转折、歇脚点或险要关隘的古老符号间疯狂地搜寻、比对。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泛黄的图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
烛火猛地一跳,光线骤然暗淡了一下,随即又顽强地亮起。就在这光影明灭的瞬间,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标记点上!那是一个标注为“野狐隘”的山口符号,旁边,用更细的墨线勾勒着一个极其微小的、辅助性的标记!
就是它!
虽然极其微小,线条也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但那扭曲盘绕的结构,那深植于骨髓的诡异感,与张阿四后颈上的刺青,几乎完全吻合!
找到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轰然冲上头顶!我猛地将另外两张刺青草图也凑近地图,指尖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李二嫂的刺青……对应着地图上靠近“野狐隘”下游“黑水潭”旁边的另一个小标记!第三个死者的刺青……则指向地图上更深处、一个标注为“哑泉”的险地符号旁的标记!
三个刺青!三个死者身上的诡异符号!它们根本不是孤立的图案!它们是地图上的坐标!是父亲这张赶尸古道地图上的关键节点标记!它们被刺在死者身上,像一串被强行刻下的、通往幽冥的指路牌!
“归乡符”……父亲的话如同鬼魅的低语在耳边炸响。染了它,魂儿就得爬回来认路……
可这“路”,通向哪里?是谁在用活人的命,来标记这条尘封已久的古道?赵秉坤……王德彪……他们如此急切地要抹掉这一切,又在害怕什么?这条古道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寒意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遍全身,几乎将我冻僵。我死死捏着那张泛黄的地图,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烛光在我眼前剧烈地晃动,将档案柜巨大的阴影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下来。
就在这时——
“沙……”
极其细微的声音,像老鼠在啃噬木头,又像枯叶被风吹过地面,从库房深处、那堆积如山的档案柜阴影最浓重的地方传来。
不是老鼠!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节奏感!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以从未有过的疯狂速度撞击着胸腔!有人!这死寂的档案室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他一直在暗处窥视!
极度的恐惧像冰水当头浇下,但父亲血液里那份属于赶尸人的、面对死亡深渊的狠戾和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我甚至没有回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左手闪电般抓起桌上一本厚重的硬壳档案册,用尽全力,朝着身后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同时,右手猛地将桌上的蜡烛扫落在地!
“哗啦——噗!”
硬壳档案册砸在某个金属档案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蜡烛落地,火苗瞬间熄灭!
浓墨般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整个库房!吞噬了我!也吞噬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剧烈地回荡,敲打着耳膜,也暴露着我的位置。
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嗬……反应挺快,小崽子。”
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透着粘腻的恶意。这声音……我从未听过,却又像跗骨之蛆,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熟悉感!
我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档案柜,浑身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那粗重的喘息,以及……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动了!他在靠近!
“谁?!”我嘶声喝问,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尖锐变形,在空旷的库房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谁?”那嘶哑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重复了一遍,距离似乎更近了,“讨债的。”
“讨……讨什么债?”我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张冰冷的铁盒和地图,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恐惧。
哼。”又是一声冰冷的嗤笑,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恨意,“你爹纪老三,当年剥了多少张皮?欠了多少条命?他躲进山里当了个不见天日的臭虫,这债,就该你来还!”
父亲!剥皮?!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父亲……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赶尸匠,他……他剥皮?不!不可能!赶尸匠的禁忌……可这个人的恨意,浓烈得像化不开的血!
“你胡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我爹……”
“闭嘴!”嘶哑的厉喝打断了我的话,带着一股暴戾之气,黑暗中似乎有劲风扑面!我下意识地猛地一偏头!
“噌——!”
一道冰冷的锐气几乎是贴着我的耳廓擦过!狠狠扎进了我身后的铁皮档案柜!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是匕首!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半边身体!我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带起的、冰冷的空气流动!他想杀我!就在这里!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
求生的本能彻底爆发!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猛地向侧后方扑倒,狼狈地滚进两个档案柜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后背狠狠撞在柜角,剧痛传来,却也让我混乱的头脑猛地一清!
不能死!父亲的事……刺青的秘密……赵秉坤的阴影……这条被鲜血标记的古道……我必须活着弄清楚!
黑暗中,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更浓的兴味:“躲?看你躲到几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从容,朝着我藏身的缝隙逼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缝隙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一块松动的、边缘锋利的瓷砖碎片!
脚步声停在缝隙外,近在咫尺!浓重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那嘶哑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几乎贴着我的头皮响起:
“纪岜沙,你爹当年剥的皮,今天……”他的声音刻意拉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玩弄意味,“该你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冰冷、粗糙如同树皮的手,猛地从黑暗的缝隙外伸了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和血腥混合的恶臭!五指箕张,精准无比地抓向我的咽喉!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喉咙皮肤的刹那——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