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李先生家的家务保姆小玲，才上户不久，就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
她从上户那天开始，拖地就从来只拖一遍。无论是二楼的木地板，楼梯，还是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一律用湿哒哒的拖把一遍完成。
以前丽芳是把拖把拧到大半干，先拖一遍，如果是干净就行了，如果是发现水很脏，还要再拖第二遍。拖出来的大理石地板能照出人影。
二楼木地板一般都是先用吸尘器吸尘，然后用大毛巾擦的。
后来秋霞虽然没有用大毛巾蹲地上擦，但也是用软布拖把拖的干干净净。
现在小玲统统一遍完事，拖完能看到脏水滴聚在地板上，干了也有水渍。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湿哒哒的好久不干，雇主夫妇的女儿莹莹正是学走路的时候。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刚学走路的孩子都特别爱走路，因为孩子天生对新事物充满好奇。
有时候她坐在爬行垫上玩得好好的，只要大人一转身，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迈开小胖腿就走。
那天，小玲刚拖完客厅，丽芳看到地板上湿漉漉的，起身去把空调打开，准备调到通风模式，让地板快点干。
就低头调遥控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莹莹就摇摇晃晃的笑着朝丽芳走了过去。丽芳心里一紧，却不敢惊动莹莹，准备不动声色走过去把她抱起来。
这时李太正从楼上下来，看到湿滑的地板和迈着小短腿在地板上走路的女儿，又飞快的看了丽芳一眼，轻声惊呼：‘小心地滑。’
莹莹听到妈妈的声音，一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小孩也不会用手撑地，一屁股没坐稳，上半身朝后仰去，后脑勺在地板碰的‘咚’一声轻响。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秒钟之内，丽芳和李太同时飞奔过去，还是丽芳抢先了一步，抱起了孩子。
莹莹本来没有哭的，或许是因为大人太紧张了，吓到孩子了，也或许是反射弧才反应过来，这会哇哇大哭起来。
李太在一边心疼得不得了，摸着孩子的后脑勺不停的说：‘怎么这么大意呢。’
丽芳也心疼孩子，理解李太的心情。也不反驳，哄着孩子。由着李太数落。
李太见丽芳不吭声，更生气了，一把抱过孩子，小心翼翼的就近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皱着眉叫：‘小玲，怎么搞的，地板上这么多水？’
小玲从后面院子里进得门来，心虚的说：‘我刚拖过地。’
李太说：‘我知道你拖地了，可为什么以前的人拖完没这么多水？’
小玲没吭声。
李太又生气的对丽芳说：‘王阿姨，你也是！孩子怎么能离开大人视线呢？地上这么多水看不见吗？’
丽芳也不吭声。
说什么呢？本来就是自己不对。带孩子怎么能让孩子摔了呢？以前都说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可现在不一样了，尤其是干保姆带别人的孩子，那是磕不得碰不得。
以前带孩子，哭一会也是不紧张的。都说孩子哭大，葫芦吊大。现在孩子一哭，大人心疼得恨不得跟着一起哭。
丽芳深深感觉到自己对育婴知识和安全意识的匮乏。
看着李太抱着孩子上了二楼，丽芳小声说：‘以后把拖把拧干一点再拖呀。’
小玲看了看丽芳，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后面小玲再拖地，总算不再是湿哒哒了。丽芳看她并不是干活敷衍，而是不得其法，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有时也告诉她一些雇主家的饮食喜好。
慢慢也上手了。家里白天多数时候只有两个保姆和一个咿呀学语的莹莹在家。有空的时候，两人也聊聊天。
丽芳看小玲长得娇小玲珑，唇红齿白的，一脸聪明相。细看呢，还有点气质。一问才知道，小玲原来在老家农村一个私人小工厂里面做会计。和老公性格不合，离婚了。
一个儿子判给前夫了，就出来打工了。刚开始在一个手机店卖手机。后来那个店倒闭了，才想到来做保姆的。果然不出所料，没做过家政。丽芳听她这么说，应该是以前在家里连家务也很少做。
她肯和丽芳说这些，是把丽芳当朋友了，也是因为丽芳对雇主家里比较熟悉，可以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有时还教她做菜。
有一天晚上，又听到了二楼夫妻的声音，丽芳已经习以为常了。现在的人压力大，都有各自的解压方式。只要人家双方能接受，不妨碍其他人，不影响公序良俗，无伤大雅。丽芳戴上耳塞，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丽芳去厨房吃早饭时，小玲一脸似笑非笑的暧昧样子。丽芳随便吃了两口就回房了。
下午三点多，丽芳午睡起来，小玲也午睡完从二楼下来了。
看家里没其他人，就在丽芳旁边坐了下来。
俩人看着莹莹玩耍，小玲突然压低声音说：‘姐，你昨天夜里听见动静了吗？’
丽芳不想和她讨论这种事。自己和小玲还没到说知心话的地步。于是说：‘没有。’
小玲又说：‘我住二楼听得可清楚了，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快活。’
丽芳笑笑。
今天下午，李先生回来吃晚饭了。
李太出去还没回来，李先生一进门，小玲就迎上前打招呼：‘李总回来了？’并殷勤的在后面关上大门。
李先生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小玲一眼，就上楼了。
一会，换了家居服下来，问丽芳：‘她妈妈不在家吗？’
丽芳说：‘应该还没回来吧。’
李先生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问李太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挂了电话，小孩端着一杯水过来，轻轻的说：‘喝点水吧。’说完就低下头，弯着腰，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没有称呼，仿佛在跟自己家里人说话。一副低眉顺眼，温柔体贴的样子。
李先生也没看她，边看手机边说：‘你打电话什么事？’
小玲说：‘想问你回不回来吃饭。’
李先生把手机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说道：‘以后不用问了。’
小玲睁着双大眼睛说：‘那我不知道做多少饭呀。’声音不急不缓。
李先生平静的说：‘多点少点都不要紧。如果多了就倒掉，少了再做点。’
小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李先生又说：‘以后没事别打电话给我了，我没时间接。’
小玲今天穿着一件淡绿的衬衫，下面是一条米色亚麻阔腿裤。头发扎成了一条马尾。脸旁的花朵型耳环随着全身的动作轻轻晃荡，撩人心弦。丽芳看着小玲，不得不承认她很会打扮。内敛温柔，清新婉约。
丽芳还记得以前来过一个育婴师叫美兰，很喜欢穿大V领衣服，喜欢过多的和雇主李先生互动。那是一种明显让人反感的，轻浮的感觉。
但小玲给人感觉不同。她气质沉静，穿着举止得体。虽说和男雇主的互动也很频繁，但都是和她的工作相关的。并没有明显越界，很难让人说反感。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在这个家里做保姆，是不需要说太多话的，也不需端茶倒水，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不像别的雇主家喜欢少说话多做事的保姆。这个家伙并不喜欢多做事的。这就需要她自己慢慢悟了。
丽芳发现小玲不对劲，是从她晾收衣服开始。
小玲在叠衣服的时候，如果是其他人的衣服，是随便叠一下，只要大致整齐就行了。
唯有李先生的衣服，晾的时候就不允许有一丝皱褶。收进屋后，铺在烫衣板上烫得平平整整的。然后叠的边对边，角对角。甚至连李先生的内，裤和袜子，也都叠的有模有样。丽芳看得出来，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是情情愉悦的。嘴里啍着小调，脸上带着微笑，双手轻柔的抚过那些衣服，丽芳甚至觉得她已经沉醉其中。
自从搬到一楼住之后，丽芳现在很少上二楼了，更不会轻易进二楼的卧室。只是偶尔壵垚叫她了，才会上去一会。那边李先生夫妇都不在家，吃过晚饭后，小玲在收拾厨房，壵壵站在二楼，叫丽芳上去陪他玩一会。于是，丽芳抱着莹莹上去了。先在二楼客厅玩了会，又闹着去卧室。
进得卧室，看到李先生的洗漱用品还放在壵壵房间，柜子里面还有少量衣服。袜子都两只卷在一起放在一个抽屉，长裤和衬衫烫得笔直挂在衣柜里。连内裤都叠得好好的横平竖直的放在专门的抽屉里。最用心的要数床上的被子了。一般人都是普平就行了。可这个房间的是在床上叠心三角形的，别出心裁呀。
不可谓不用心，保姆干家务，尽心尽力本也是应该的，可丽芳看着这一切，却觉得心里别扭。因为很明显她收拾别的地方和其他人的衣物并没有这么用心。错的不是用心，而是区别对待，对待每个雇主有区别，这就呵呵了。
原来，一个人用起心来，是会做事情的。那些所谓的不会，多数原因只是因为不想。
还不止如此，丽芳发现，现在家里吃饭的口味，也以李先生为主。
比如李先生和垚垚喜欢西式早餐，但李太却偏爱中式的各种养生粥。但小玲已经很久没煲了。李先生爱吃清蒸鱼和牛排，海鲜之类，于是这几样就成了中餐晚餐的必备菜品。
其实李太和壵垚也爱吃些鸡或虾，排骨之类。但小玲开给司机的采购单上却很少这些。
自从李先生说过不让她再打电话之后，她确实打得少了。但这难不倒她。
李先生每天吃早餐时，就是小玲例行嘘寒问暖的时间。会每天不厌其烦的问李先生想吃什么菜？
有时李先生会回答一两样菜。更多的时候会以一句‘你看着办吧。’来打发小玲。
但小玲具备一项很好的品质：锲而不舍。
小玲会追问：‘清炖牛肉可以吗？’
语气柔和，耐心细致，就像，就像一个体贴周到的私人秘书，又像一个爱心无处安夜的老母亲，唯独不像一个进退自如的保姆。
每当这时，李先生或是点点头，或许像没听到一样。
一个终日忙碌的老板，真的没那么在意每天吃什么，根本都很少会在家里吃饭。
他们在外面什么高档稀有的东西没吃过？回到家里，反而粗茶淡饭最能抚慰他那颗酒肉穿肠过的胃。
何况小玲根本厨艺很一般。像李先生这种人，需要安静，也许他口里在和你说话，头脑里却在高速运转，考虑其他事。思绪早已在千里之外。
本来就是李太和壵垚在家吃饭多，可丽芳观察，小玲很少问李太想吃什么，更是一次也没有问过壵壵。壵壵有时想吃什么了，就告诉丽芳，然后丽芳再告诉小玲，她才会开单子给司机。可次数多了，丽芳又怕让她误会是自己想吃。那天，李太说：‘明天做点韭菜馅饼吃吧？’
小玲说：‘现在的韭菜不好吃，季节不对。’
李太颇尴尬的说：‘哦。’
不得不说，李太现在对人宽厚多了，若是放在以前，李太定会昂着头说：‘你不用管季节，你只管做！’
第二天，餐桌上真的没有韭菜馅饼，丽芳不禁呵呵。
有一天夜里下了点雨，外面天气比较凉，李先生下来吃早饭时，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小玲在旁边说：‘李总今天外面凉，要穿一件薄外套才好。’
李先生说：‘哦。’
小玲说：‘我上楼帮你拿一件吧。’
李先生不知是在想别的事情，还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丽芳看到小玲转身就往楼上去了，面带微笑，甘之如饴的表情。
一个聪明的保姆，应该和男主人保持距离，把重心放在服务其他家庭成员上。
如果说这些举动，只是一个主动热心的保姆。虽然关心过多，但并没有失去分寸，那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太过了。
那天晚上已经是快十二点了，李先生应该是喝醉了酒。回来时开门声很大，吵醒了本已睡着的丽芳。
接着又开始打电话，声音在半夜回荡在整个屋内，极具穿透力。看来心情又不美丽，丽芳心里想。
过了一会，就听到楼梯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丽芳以为是李太。
隔了一会，却响起了小玲的声音：‘李总，我去帮您冲杯蜂蜜水吧？’
‘不用。’听到李先生有点微醉的声音。。
‘那我扶你上楼休息吧？’又听小玲说道。
‘不用。’李先生的声音。
隔了一会，只听李先生大吼道：‘一边去。’
这时，听到楼梯上又响起脚步声，李太问：‘怎么啦？’
丽芳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只见明晃晃的客厅里，李先生斜躺在沙发上，小玲跌坐在一旁的地板上，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
李太已经下来了，就站在楼梯口，冷冷的看着沙发这边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