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临安伯回来了,洛紫昙几乎站立不稳,还好萧时凛托了她一下。
“公主怎么了?”
萧时凛见她的模样,清润的眸子微微眯起。
从刚刚的种种迹象来看,他总觉得,柔贞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转眸看向那名跪在地上垂眸瑟瑟发抖的勾栏妇人,当初阮玉竹告诉他,桃夭是贱奴所生,他还半信半疑。直到她答应透露桃夭生母的藏身之地,他才信了她。
按着阮玉竹提过的位置,他的人找到了这女人。
如果这名女子与桃夭毫无血缘关系,那也就意味着,阮玉竹一直都在诓骗他!
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可是,此刻的洛紫昙哪里还有闲心看萧时凛什么表情。
这些日子她和阮玉竹派了许多人打听临安伯的消息,就是为了提前找到他,与他通气,免得在皇上面前露了馅。
谁知道,他一回京,居然直接进宫面圣!?
宣帝一听到临安伯所奏与南地灾情有关,当场就召见了他。
临安伯走进宫殿时,一声褴褛,蓬头垢面,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格格不入。
众人惊诧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停留在他身上。
众所周知,临安伯向来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最是注重外貌。
失踪的这五年,他虽然居无定所,可也偶尔会拿着银票去熟悉的银庄兑银子,所以,临安伯府的人也都知道,至少人还是活着的。
“仲恒,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多年未见从前的兄弟,宣帝眼底泛过柔光。
还记得宫宴那一夜,天色暗沉,他将迎星当成了宫女宠幸,根本不知那就是他心念了许久的人。
正因此,当他听说迎星未婚先孕,以为她有了心仪之人,甚至不惜为他不要名分生儿育女时,还伤心难过了一阵。
后来,连着几个月都找不到那名被宠幸的宫女,又听闻了迎星被阮家除族一事,他暗中细问了给迎星诊断的太医,倒推怀孕的日子,才恍然大悟。
那一夜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迎星!
可这样隐晦的丑事,他又岂敢往外说,更不敢告诉定国公和身为迎星未婚夫的临安伯。
孰料,迎星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阮玉竹那么恨迎星,又不惜在宫宴中给她下药想要毁了她,这么多年来,又怎会对她托付的女儿百般疼爱呢?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问题?
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总觉得,当年之事,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自从认回柔贞,他也派人寻过临安伯,想问明当年托孤的详情,如今人终于回来了,他藏匿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解开的机会。
跨过白玉台阶,临安伯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全礼。
“臣拜见皇上,拜见承王殿下!”
夜澈侧身避开他的礼,将人扶起,“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临安伯明显愣了一下,“你跟夭夭……已经成婚了?我昨日才收到你上个月写给我的信啊。”
闻言,桃夭上前跟他一同行礼,眸中难掩震惊。
一个月前,夜澈居然已经查出父亲落脚的地方,还给他写过书信?
显然,信的内容是与她的婚约有关。
她很想问信中具体写了什么,可也知道眼前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看向临安伯的目光忍不住颤动。
除了阮玉竹,也只有临安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了。
看洛紫昙猝不及防的模样,她就知道,临安伯肯定未曾与她们通过气……
若他愿意作证,那她便能与父皇相认了!
夜澈感受到桃夭的激动,以为她只是见到临安伯太过高兴。
他拉着桃夭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昨日刚刚大婚,可惜,岳父大人还是错过了。”
临安伯这才想起,他一路上都听说承王与柔贞公主大婚就在昨日。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柔贞公主是谁,如今想来,定是桃夭已经与皇上父女相认,被封为柔贞公主了。
“原来,柔贞公主是你啊。”临安伯笑着道,“太好了,你娘若能看见你与皇上父女……”
“夫君!”阮玉竹急声打断了他。
他抬手扶住跌跌撞撞朝他扑过来的发妻,不由拧眉,“玉竹,皇上面前,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洛紫昙也同时出声,“本宫才是柔贞公主,临安伯舟车劳顿,怎么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能看错!”
闻言,临安伯这才注意到洛紫昙身上穿的衣服。
那是九穆公主独有的服饰。
“夫君你忘了?昙儿是明贤妃娘娘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如今她已经回到皇上身边,被封为柔贞公主,你该和我一样,为她高兴才是。”
“你说,她是柔贞公主?”临安伯的声音瞬间紧绷。
听出他语气中的恼怒,阮玉竹死死按住他的手,“夫君!”
她压着声音,“夫君,这些年你在外头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自由自在啊。”
“你丢下我们娘仨一走了之,可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满意地看着临安伯浑身一震。
“不过如今,一切都好了。你看啊,我将临安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京臣也是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侍郎,前程无量,还有昙儿……”
“她被皇上认回之后,也一直帮衬着咱们,没有忘记咱们的养育之恩,如今您回来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日后,几个孩子有你照应,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阮玉竹说话的时候极其用力,在他胳膊上挠出三条血印子,“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啊!否则,我就算是去了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
临安伯还没回过神来,胳膊上忽然一松。
原本半压在他怀中的阮玉竹猛地冲向不远处雕栏画栋的大圆柱。
狠狠磕了上去!
可一道红影比她更快。
桃夭早就料到她会以死相逼,几乎瞬间随着她扑了出去,用力撞开她的身体。
两人倒地,阮玉竹惨叫一声,被桃夭压在身下。
夜澈第一时间将桃夭抱了起来,急切查看她身上的伤,“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夜湛和御林军同时将阮玉竹扣住反绑,按在了地上。虽然被桃夭阻止了,可阮玉竹的头还是磕在地上,血流不止。
众人似才从刚刚撞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洛紫昙看着满脸是血的阮玉竹,早已双腿发软,气息急促半靠在萧时凛身上。
许是受了惊吓,她腹中竟也隐隐作痛起来。
她楚楚可怜看着临安伯,嘤嘤低泣,“姨父……姨母一时鬼迷心窍给外祖父下毒,想要嫁祸桃夭,父皇大怒已经下了令要将她杖杀,如今她这副模样,大概是活不成了……”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临安伯府和几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您千万不能让她失望啊。”
临安伯脸色陡然煞白。
他何尝听不出,洛紫昙是在逼他……
逼他昧着良心替她们掩饰谎言。
见他不说话,洛紫昙顾不得萧时凛在旁边,咬牙狠下心道,“姨父在犹豫什么,难道真的忍心看洛家九族尽灭吗?!”
临安伯踉跄退了几步,下意识看向桃夭。
才发现,桃夭一直都看着他。
那双如星月璀璨的眸子,与记忆中的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喊他“恒哥哥”的女子一模一样。
当年她出了那样的事,便躲着再也不见他,还执意让自己的妹妹替她完成两家婚约,全然不顾他的反对。
他也曾恨她的背叛,恨她的绝情。
可当她抱着孩子奄奄一息出现在他面前,说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时,他强装的冷漠瞬间崩塌。
他答应了她,要将桃夭抚养成人,待满十八岁,若她愿意,便让她父女相认,若她不愿意,便庇佑她一世。
可随着桃夭越来越大,眉眼间也越来越像她。
午夜梦回,他只能寄情诗画,以忘却失去她的痛苦。
直到一个月前,他接到了承王的信。
他才意识到,桃夭今年已经十七岁,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他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京,却在路过南地时,遇到了灾后饿殍遍野的人间惨状……
思及此,临安伯避开了桃夭灼灼的视线,仿佛这样就不必再陷入亲情与道义两难抉择。
桃夭瞬间被浓烈的失望笼罩。
下一刻,却见他双膝重重砸地,对着宣帝道,“皇上,南地水灾后暴发饥荒,百姓苦不堪言,臣离开时,已有不少人病倒,请速速筹备粮食和药材,以防灾后疫症再起,民心动荡!”
宣帝瞳孔一缩,“朕不是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勒令薛不虞重视此事,开粮库调粮前往南地赈灾吗?”
薛不虞是户部尚书,薛子衿之父。
临安伯摇了摇头,“薛尚书调来的粮草在经过邙山的时候被山匪劫了,这事不知从何处泄露,传到了南地百姓耳中。”
“当夜,南地爆发了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