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能屈身当这个太常寺卿,他的目的可不是死皮赖脸地留在朝堂,告诉大家韩国公还存在。
他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明廷由谁说了算!
哪怕是陛下废除丞相制,不想官权掣肘,想要让天下成为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丞相只是一个虚名,谁能够掌控朝廷的人心,谁就是百官之首。”
他还以为自己要耐心蛰伏许久,才能够等到机会展露头脚呢。
没想到,朱元璋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机会,拱手送到他的面前。
酒商和酒司,甚至是天下酒业,不论陛下怎么整顿,这些都是商行的小事。
可陛下透露的决心,却会动摇官员维护圣意的忠心。
“还是那句话,那些当官的不捞油水,他们谁还会冒着被剥皮揎草的风险,起早贪黑的卖命做事呢?”
李善长狡黠一笑,走到书桌前,按照二弟李存义的笔迹,写了十封没有署名的信。
派人趁着外面惊涛骇浪还在涌动的时候,趁乱送到各府上去。
“不必告诉对方是谁送的,他们心里有数。”
“是!”
……
天刚微微亮。
朱元璋从坤宁宫一觉醒来,浑身舒畅。
“重八,醒了吗?”
“醒了妹子,华盖殿那边人来了吗?来了咱再睡会儿?”
已经穿戴整齐的马皇后,挑起床帐,嗔了一眼还想偷懒当甩手掌柜的朱重八,手指着殿外。
“毛骧已经等待多时了。”
奏疏的事能交给标儿处理,可国酒的事,朱重八从不假手于人,谁也做不了主。
朱元璋一听毛骧给他送钱来了,连忙穿着便衣,踩着鞋子往外走。
“毛骧!昨夜战果如何?”
“回陛下,涉案的一应官员,按照陛下的吩咐,该下狱的下狱,该通知的通知,当即退得赃款一共一百六十六万两银子,还差五十五万两。
饶是朱元璋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数目还是吓了一跳。
“咱记着,工部不是一共才酿了一万来斤酒,每斤酒他们就算按五十两卖,也卖不出这么多的赃款来啊!”
“他们收了地方上的定金,臣认为这也是借着国酒牟利,便让他们把赃款都上交了。”
至于这些人上交了赃款,又没法供应国酒,是自掏腰包抹平账,还是借着官威赖账。
这事可就不在毛骧的考虑范围内了。
说着,毛骧将厚厚的一沓账簿,递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这上面每一笔每一页,都是锦衣卫的账房先生核实了数遍,确认无误才敢递呈上来的。
“另外,还有大约两千斤国酒,流出了京城,往西北方向去了,只在酒商那里追缴到了八千两银子。”
“光从黑市上流通还不够,还要送给以前的王公贵族们去尝尝,京城里有不少怀念旧主的人呐。”
朱元璋冷哼一声,翻开账簿的第一页扫了一眼。
哪怕是抄上来的银子,他还是看得一阵眼花。
尤其是这“一二三”的字数,多看几眼就得串行。
基于对毛骧的信任,朱元璋扫了第一页目录,究竟有谁参与其中,心里有数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统计。
从涉案官员处搜缴的银两,入库的是一百六十六万两,欠缴的是五十五万两,共计:二百二十一万两。
从酒商处共搜缴五十二万三百一十两银子,有零有整,但六十来个酒商加起来,所获得和利益,只有官员的四成。
可见真正的奸商,到底是谁。
这群蛀虫,要是舍不得交钱,愿意以死相抵就好了。
死了再抄家,统统给它充公!
等到恩科考完,新的官员用顺了手,咱就给他们拉清单!
“啪。”
朱元璋把账簿合上,对着毛骧命令。
“既然是国酒一案所得,直接充入军饷,等会咱给你批个条陈,你把银子送到工部火器司去。”
“是。”
“这次锦衣卫办事利落,辛苦你们了,凡是参与此案的,多发一个月的俸禄,凡是功劳突出的,像是连夜写账簿的主审官,加升一级,你的功劳咱记着呢,等年末咱一并算。”
锦衣卫的账房先生属于九品小吏。
加升一级也得继续干原本的差事,只不过是待遇上会好许多,出门在外,身份也高出一级来。
毛骧没想到陛下还会给手下升官发银子,连忙激动地抱拳一拜。
“谢陛下!”
以前朱元璋会认为,手底下的人办好差事,给发俸禄就不错。
总好过那些平头老百姓,被官员豪绅搜刮油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尤其是乖孙的“建议”以后,他认为,有罚就得有赏,才能让真正办实事的人,办得更好。
有更多的人跟着效仿,在他手下干活的人,才会由庸碌之辈,换成能干事的中流砥柱。
“妹子,咱先去趟华盖殿批个条陈,等会儿回来吃早膳。”
“行,要是你回不来,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朱元璋听到妹子的这番话,笑呵呵地回应。
“批奏疏的事有标儿和宋濂他们盯着呢,咱说回就回,不回咱是小狗。”
乖孙说过,不让咱当劳模,咱已经学会放手了。
来到华盖殿。
宋濂已经带了六位大学士,站在了太子平时批阅奏疏的地方,正在给奏疏细化分类。
“都老大年纪了,站着干什么,来人,去抬一张大桌子来,各位爱卿的椅子记得夏天铺凉席,冬天换软垫,茶水糕点瓜果都备上!”
宋濂等人受宠若惊,连忙拱手谢恩。
私底下却在猜测,陛下是不是走路的时候捡了金子。
否则的话,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气?
“哈哈哈,大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标儿提,标儿你也是,要照顾好各位爱卿,才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能力。”
朱标听出来了。
父皇这是想把华盖殿的主事权,也分给他。
这确实是好事,但是。
他已经可以预见,父皇往后要批阅的奏疏,只怕比丞相制存在时,还要少。
朱元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不料。
当他批完条陈,交到毛骧的手里,准备返回坤宁宫吃早膳时。
看守洪武门的亲军卫,急匆匆地小跑到殿门口,险些和往外走的朱元璋,撞了个满怀。
“陛下恕罪!”
卫兵跪地讨饶。
“恕恕恕。”
朱元璋把人扶起来,好奇的问。
“外头天塌下来了?你怎么跑得这么急?找谁的?找咱还是找标儿还哪位爱卿家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