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龙涎香混着炭火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胤禛垂首立在御案前,余光瞥见康熙手中朱笔在折子上划出一道深红痕迹,那抹朱砂色刺得他眼皮一跳。
“老四啊,”康熙撂下笔,指节叩了叩案头堆着的宗室玉牒,“你府上统共五位女眷,两个还在庄子上养病,这像什么话?”鎏金暖炉里银丝炭噼啪炸响,映得帝王眉间沟壑愈深。
胤禛喉结微动:“回皇阿玛,儿臣膝下嫡出的孩子就有五子一女……”
“子嗣多就能懈怠后院?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比你还多。”康熙从黄梨木匣里抽出两卷画像,啪地甩在案上,“钮钴禄氏与瓜尔佳氏,都是满洲着姓的姑娘。明日让内务府送过去,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胤禛撩袍下跪,青砖寒意透过膝头直刺脊骨:“儿臣的嫡福晋贤德,将孩子们照料得极好,儿臣实在无心……”
“朕知道你喜欢你的嫡福晋。”康熙屈指弹了弹画像,金镶玉扳指撞出脆响,“可你是皇子,不是乡野村夫!”他起身踱到胤禛跟前,明黄袍角扫过青砖上未化的残雪,“当年你佟额娘刚生下你那会儿,朕再偏宠她,也没耽误选新人入宫。这是祖宗的规矩!”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暮色初临时,雍郡王府正院已掌了灯。宁楚克举着布老虎扑到刚跨进门的胤禛腿上:“阿玛!陪我玩,我想阿玛了!”浅粉缎子鞋在雪地上踩出歪斜的印子。
弘晖蹲在廊下堆雪狮,头也不抬嚷道:“妹妹偷拿我的黑曜石当眼睛!”话音未落,雪狮子轰然塌了半边,惊得墨云窜上梅树乱吠。
“又淘气。”筱悠从暖阁转出,浅杏色夹袄领口镶的银狐毛衬得面色莹白,“苏培盛早递了消息,说是皇阿玛赐的两个人明日到。”她笑着替胤禛掸去肩头落雪,指尖在玄狐毛领上顿了顿,“西跨院已让刘嬷嬷收拾妥了,炭盆都比往日多添两个。”
胤禛握住她微凉的手:“皇阿玛亲自挑的人。”
“养在眼皮底下才好。”筱悠引他往内室走,从空间中取出一枚朱红果实。灵泉雾气在翡翠镯上流转,映得她眉眼清亮,“幻灵果多得是,让她们夜夜做好梦便是。”
胤禛突然攥紧她手腕:“当真不介意?”
窗外传来墨云的吠叫,宁楚克举着雪球追弘晖:“哥哥耍赖!说好不用弹弓!”筱悠轻笑一声,将幻灵果塞进他掌心:“另外四个人进府时不也这般?左右是走个过场。难道你舍不得?”她指尖划过他掌纹,“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不能守身如玉,那我和你就没有以后了。”
话音未落,弘晖顶着满头雪渣冲进来:“额娘!二弟尿我身上了!\"
次日辰时,两顶青呢小轿停在角门。钮钴禄敏仪掀帘时,鎏金镯子磕在轿框上叮当作响。瓜尔佳文茵扶了扶点翠扁方,细声提醒:“听说四福晋不好相处。”
正院廊下积雪扫得溜光,刘嬷嬷捧着手炉立在阶前:“两位格格稍候,福晋正在陪小主子。”
钮钴禄敏仪瞥见廊柱上挂的虎头帽,胭脂红旗装下的肩膀微微绷紧:“早听闻嫡福晋贤名,今日……”
“福晋到——”
筱悠扶着白芷的手跨出门槛,月白缎面旗装下摆绣着银线缠枝纹。她目光扫过二人发间金镶玉步摇,唇角噙着笑:“雪天路滑,难为妹妹们来得早。”
钮钴禄敏仪盈盈下拜,腕间三对金镯叮咚相击:“给福晋请安。妾身备了长白山老参,最是补气血……”
“有心了。”筱悠虚扶一把,转头对胤禛笑道:“昨儿不是说书房缺个誊折子的?听说瓜尔佳妹妹字好,倒合适。”
胤禛正拎着往西厢探头探脑的弘晖,闻言头也不抬:“我不需要,女人不能进我的书房。”
“王爷!”瓜尔佳文茵急急上前半步,“妾身在家时也常为阿玛整理文书……”
“既然进了王府的大门,那一切自是我说的算。”胤禛撂下话往外走,黑色披风扫落檐角冰凌,“苏培盛,把前日收的辽东参送去额娘宫里。”
晚膳时分,弘晖扒着门框偷瞄西厢:“阿玛,他们说你有了新人就不会喜欢我们和额娘了了。”
“食不言。”胤禛敲他筷子,转头见宁楚克攥着糖人要往弘昀嘴里塞,忙拎起小丫头,“弟弟还小,不能吃这个”
“苏培盛,去查下,谁在大阿哥面前胡言乱语。”苏培盛转身吩咐人去查了。
暖阁珠帘忽地一响,瓜尔佳文茵捧着食盒立在月洞门外:“妾身熬了山楂羹,最是消食……”
“搁着吧。”胤禛扫过食盒上内务府的标记,“以后没我和福晋的吩咐不要到正院来。”
钮钴禄敏仪在廊下绞紧帕子,忽听西厢传来瓷器碎裂声。小丫鬟战战兢兢回禀:“格格,弘晖阿哥往咱们院里扔雪球,砸了妆奁……”
“由他去。”她盯着正院通明的灯火,“早晚让那小崽子……”
夜色浸透窗纸时,灵泉雾气漫过白玉池。胤禛将筱悠散落的青丝拢到耳后:“刘嬷嬷说孩子们都睡了。”
‘灵泉里泡一刻,抵外头一日。”筱悠掬起一捧水,翡翠镯映着粼粼波光,“正好……”
未尽的话被吞进唇齿间。胤禛扣住她后颈的力道失了分寸,温泉水汽蒸得眼尾发红:“素了整年……”
池畔红梅簌簌而落,惊起几只夜鸦。弘晖的梦话穿透雾气传来:“阿玛……教射箭……”
“有乳娘看着。”胤禛咬住她耳垂,灵泉水纹漾开层层涟漪,“耽搁不了事。”
四更梆子响过时,胤禛抱着昏睡的筱悠回到卧房。钮钴禄敏仪攥着绣帕缩在西厢暗处,眼睁睁看着正院灯火渐熄。
“等着瞧。”她碾碎帕上绣的并蒂莲,丹蔻指甲在窗棂划出深痕,“总有机会……”
晨光爬上窗棂时,瓜尔佳文茵对着铜镜细细描眉。丫鬟捧着撕碎的经卷欲言又止:“格格,这《女诫》抄了二十遍……”
“烧干净些。”她蘸了蘸螺子黛,“福晋赏的安神汤,记得趁热喝。”
正院里,宁楚克举着拨浪鼓满屋乱跑:“弟弟看!会响的!”弘昀哇地哭出声,乳母们手忙脚乱去哄。筱悠倚着缠枝纹引枕轻笑:“去请钮钴禄格格来,不是说擅长哄孩子么?”
胤禛从公文堆里抬头,破天荒勾了勾唇角:“是该让新人尽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