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合楼的大厅中央两架鎏金摇床并排而置,床顶悬着的转经筒嵌着鸽血玛瑙,随着歌姬琵琶弦动折射出细碎红光。九阿哥胤禟立在地屏前,手中折扇轻点波斯绒毯上爬动的婴孩:“五哥瞧瞧,我家这小子蹬腿的劲儿,将来准是巴图鲁!”
“我说你轻些。”五阿哥胤祺忙托住嫡子后颈,三个月大的婴孩裹在杏黄缂丝襁褓里,无齿的牙床咬住鎏金长命锁流苏,口水沾湿了胤祺石青蟒袍的前襟,“昨儿太医还说脖颈没长硬实……”
话音未落,珠帘哗啦作响。八阿哥胤禩施施然踏入宴厅,常服上银线绣的竹纹在若隐若现:“九弟这排场,倒比去岁万寿节还气派。”他指尖慢悠悠转着伽楠香珠,目光扫过鎏金摇床,“内务府今年拨给各府的冰例不过二十车,你这广合楼的地窖里怕是不止这个数?”
满堂霎时静了三分。抱着弘晸的瑶清指尖掐进婴孩襁褓,茜色旗装上的石榴纹随着呼吸起伏:“八哥说笑了,这冰鉴里镇的是四嫂庄子上的野莓……况且,广合楼本就有自己的冰窖。”
“野莓需用南海珊瑚匣盛着?”胤禩忽然俯身逗弄小婴儿,婴孩胖手抓住他腰间玉佩,“上月工部清点永定河堤的木料,短了三十根金丝楠……”他指尖轻叩摇床立柱,“这般粗细,这般纹路,倒是巧得很。”
咔嚓一声,胤禟手中玛瑙扇坠应声而裂。三阿哥胤祉执扇掩唇轻笑:“八弟这眼力,倒比内务府的卷尺还准些。”靛蓝常服上的仙鹤随着动作振翅欲飞,扇面上难得糊涂四个草书字晃得人眼花。
太子胤礽适时举盏起身,化解这尴尬的气氛“今日是侄儿们的好日子,孤敬诸位兄弟一杯。”他腕间缠着的菩提子突然断裂,玉珠噼里啪啦滚落满地,“瞧瞧,连佛珠都赶着给孩子们添福。”
筱悠借着俯身捡珠子的动作,腕间翡翠镯擦过泼洒的梅子酒。灵泉雾气顺着青砖缝漫开,灵狐突然从她怀中窜出,雪白尾尖扫过八阿哥衣摆。胤禛不动声色地挡住众人视线,破军刃鞘挑起滚到脚边的玉珠:“太子二哥这串菩提,倒像是皇觉寺高僧开过光的?”
“四弟好眼力。”胤礽顺势接话,指尖摩挲着残缺的珠串,“明儿让寺里再穿两串,给侄儿们压惊。”他目光扫过胤禩阴沉的脸色,忽然笑道:“八弟腰间这玉佩,莫不是皇阿玛去年赏的?侄儿们倒是会挑好东西咬。”
厅中紧绷的气氛稍缓,歌姬们忙抱起琵琶转轴调弦。宁楚克突然从屏风后钻出来,浅碧春衫上银蝶扑簌簌振翅:“额娘!奶油啦”小丫头怀中的白狐叼着糖霜麒麟角,琉璃眸子挑衅似的瞪着胤禩。
“小畜生倒是护主。”胤禩掸了掸被狐尾扫过的衣襟,香珠转得愈发急促,”听闻科尔沁献过三只獒犬,怎的不见……”
话音未落,送汤的小厮突然踉跄跌倒。灵狐如闪电般扑下,前爪拍翻青花盖碗,滚烫的鱼羹泼在绒毯上腾起诡异蓝烟。胤禛玄色常服的下摆扫过毒汁,破军刃鞘抵住刺客咽喉:“广合楼的规矩,上菜前要试毒。”
满堂哗然中,十阿哥胤?的茜色常服已染满酒渍:“狗奴才!谁指使的!”少年腰间银刀尚未出鞘,十三阿哥胤祥一个鹞子翻身按住刺客右臂:“这招式……好生眼熟……像上次宫里的那个刺客。”
“十四弟慎言!”七阿哥胤佑突然起身,靛蓝常服上的竹纹随动作轻颤,“刑部尚未结案,岂可妄断?”他怀中《百子迎春图》哗啦展开,画中扑蝶的孩童被溅上梅子酒,倒似添了抹腮红。
胤禩慢条斯理地擦拭玉佩,方才小婴儿的口水在云纹上洇开:“九弟这酒楼当真卧虎藏龙,端茶递水的都这般忠心护主。”他特意咬重最后四字,目光扫过胤禟腰间金算盘,“只是不知这些忠心,值几车金丝楠?”
“八哥既然疑心……”胤禟突然抖开工部文书,洒金宣纸上朱砂印灼人眼目,“这是张廷玉大人亲笔签押的木料清单,需要弟弟誊抄一份送到您府上么?”
眼看剑拔弩张,筱悠抱着弘晖款步上前。灵狐乖巧地跃上她肩头,尾尖扫落胤禩鬓角一片玉兰瓣:“八弟尝尝这沙棘蜜,科尔沁的方子,最是清火。”她指尖轻点青玉盏,肩上白狐惊得胤禩后退半步。
太子忽然朗笑出声,将鎏金匕首插进奶油蛋糕:“瞧瞧这对麒麟,眼珠用的竟是宁楚格的南洋珠。”琥珀酒液随着动作晃出涟漪,“赶明儿孤生辰,定要借九弟这苏州匠人使使。”
瑶清适时抱着弘晸凑近,婴孩突然抓住太子衣襟上的东珠扣。胤礽顺势将长命锁塞进襁褓:“小机灵鬼,比你阿玛还会挑好东西。”
暮色染透雕花窗棂时,宾客陆续散去。灵狐蜷在马车边打盹,尾尖仍勾着弘晖的虎头鞋。胤禛扶着微醺的胤禟登上马车,忽听身后传来玉珠滚落声,胤禩的伽楠香珠散了一地,月白衣角沾着茶渍,在暮色中恍若一片将化的雪。
“八弟当心夜路。”胤禛破军刃鞘挑起颗香珠,“这伽楠香味太重,仔细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广合楼飞檐下的铜铃在晚风中轻晃,惊起归巢的雨燕。筱悠轻抚腕间玉镯,看宁楚克追着灵狐在长街嬉闹。转角暗处,三阿哥执扇轻笑:“老八今日这出'指鹿为马',倒比茶楼说书还有趣。”
更深漏尽时,四贝勒府的后院飘起药香。筱悠将灵泉水注入安神汤,忽见窗棂映出胤禛的身影。“今日那刺客袖中的蜘蛛纹……”他话未说完,宁楚克举着沾满奶油的转经筒冲进来:“阿玛!玛法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