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赌徒:潜伏22年的珠宝行劫杀案
2017年3月29日下午四点,浙江诸暨城东一家名为“好运来”的棋牌室。
烟雾在四十平米的房间里沉积成淡蓝色的霾,麻将碰撞声、筹码推倒声、赌客的欢呼与咒骂交织成嘈杂的背景音。角落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捏着一手牌,嘴角微微上扬——他摸到了一副同花顺。
“这把赢了,请大家喝酒。”他声音不高,带着台州口音。
周围几个牌友笑起来:“徐力,今天手气不错啊!”
徐力只是点头,将赢来的钞票塞进鼓囊囊的裤兜。他是这里的常客,能连着打三天三夜麻将,输了拍桌骂娘,赢了也会散些小财。在牌友眼中,这个四十五岁、话不多、偶尔大方请客的男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直到那扇玻璃门被猛地撞开。
哐当!
门框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如潮水般涌进狭窄的空间。黑色枪口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瞬间凝固。
“警察!所有人不许动!”
喧闹戛然而止。有人手里的麻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徐力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惨白。额头的汗珠迅速渗出,顺着油腻的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成细流。
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那双握了二十多年麻将牌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的目光慌乱地扫向后门——那里也出现了警察的身影。
两名便衣已经扑到他身边,动作迅捷如猎豹。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他的手腕,金属的触感刺骨。
“徐力,你涉嫌多起抢劫杀人案,现在依法逮捕你。”
他被架起来往外拖时,一个常一起打牌的牌友忍不住喊:“徐力,你到底干啥了?!”
徐力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赌徒,手上沾着四条人命,是警方追查了二十二年的连环悍匪。
他隐姓埋名,混迹市井,以为能躲一辈子——直到科技撕开他所有的伪装。
一、山村野小子
时间倒流四十五年。
1972年深秋,台州临海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徐家第五个孩子出生了。
父亲徐大山看着又一张吃饭的嘴,蹲在土坯房门口抽了半宿旱烟。土坯房年久失修,雨天漏水,冬天灌风,五个孩子挤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徐力的童年记忆里,总是饥饿和寒冷。父母天不亮就下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有精力管教孩子。他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尝到“偷”的甜头。村里小卖部柜台上的水果糖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老板转身招呼客人的瞬间,徐力迅速抓了一把塞进破裤兜。
跑出很远后,他躲在草垛后,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炸开——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偷同学的橡皮铅笔,摸走老师办公桌上的零钱,甚至将邻居晾在院里的衣服顺走卖掉。
每次被发现,换来的无非是父亲的一顿藤条抽打和母亲的哭骂。但疼痛过后,徐力发现,偷来的东西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好处——糖、零花钱、别人的羡慕。
“打就打呗,反正东西我已经享受了。”十二岁的徐力这样想。
初中只读了一年半,他就辍学了。父亲没多说什么,只是闷声道:“也好,早点出来干活赚钱。”
可徐力不想像父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开始在临海县城游荡,结识了几个同样无所事事的青年。
他们抽烟、喝酒、在录像厅看港片。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成为徐力的偶像——不是因为他重情义,而是因为他手里有枪,想要什么就抢什么。
“这才叫活得痛快。”徐力对同伴说。
二、第一次“大买卖”
1993年3月,二十一岁的徐力患了重感冒,去台州地区医院看病。缴费时,他盯着收费窗口后面那个铁皮钱箱——护士正将一沓沓现金整理好放进去,百元大钞的粉色边缘晃花了他的眼。
“这么多钱……”他喃喃自语。
那天下午,徐力没有离开医院。他蹲在医院对面的小吃摊,要了一碗面条,慢慢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医院大门。
他注意到,晚上九点后,收费处只有一个年轻护士值班。医院后墙有一处矮墙,翻过去就是住院部大楼的阴影区。
观察了整整三天,徐力摸清了护士换班规律、医院保安巡逻路线、甚至收费室内部布局——透过窗户,他能看见铁皮钱箱放在靠门的桌子上。
第四天凌晨一点,整座城市陷入沉睡。
徐力穿着从医院晾衣绳上偷来的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水果刀。
他轻车熟路翻过矮墙,沿着阴影区走到门诊大楼后门——那扇门的锁他前天就弄坏了,只是用胶布临时粘着,看上去完好无损。
撕开胶布,推门而入。走廊里只亮着应急灯,绿色的安全出口标志发出幽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
收费室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灯光。徐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值班护士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叫李婷。她正在看一本言情小说,听到门响抬起头,看见穿白大褂的男人,以为是夜班医生。
“有什么事吗?”
徐力不答话,反手锁上门,从塑料袋里掏出水果刀,一步跨到桌前,刀尖抵住李婷的咽喉。
“把钱拿出来,不然捅死你。”
李婷整个人僵住了,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出徐力那张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
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烟味和汗味,能感受到刀尖的冰凉。
“快!”徐力压着嗓子低吼。
李婷颤抖着手打开铁皮钱箱,里面是当天收取的挂号费、药费,总共八千七百三十五元。她用塑料袋装好,推到徐力面前。
徐力一把抓过袋子,但刀没有离开李婷的脖子。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说:“转身,面对墙,数到一千再回头。”
李婷照做。她听到身后塑料袋窸窣声、开门声、脚步声远去,然后一切归于寂静。她数到五百就瘫软在地,眼泪这才涌出来。
徐力没有直接跑出医院。他绕到住院部,脱掉白大褂塞进垃圾桶,换上事先藏好的普通衣服,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他在小巷里穿行,不断改变方向,最后躲进一家通宵录像厅,混在熬夜看片的人群中,直到天亮。
那一年,临海县城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首付大约八千元。徐力在三天内花光了所有钱:下馆子点最贵的菜,买梦寐以求的皮夹克和摩托车,请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剩下的全扔进了赌场。
钱花光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一个月后,徐力又回到了身无分文的状态。
但这次“成功”的经历像毒药一样渗入他的血液——原来抢劫这么容易,原来八千块可以换来如此美妙的享受。
“下次要干更大的。”他对自己说。
三、血染信用社
1994年7月,江南进入酷暑。
徐力盯上了临海城南信用社。他假扮成想要贷款的客户,进去咨询过几次,摸清了内部结构:一楼营业厅,二楼办公区,金库在地下室。
晚上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保安值班,姓王,住在信用社后院的小平房里。
徐力观察了半个月,发现老王每天晚上十点锁好大门,检查一遍各楼层,然后回屋睡觉,一觉到天亮。信用社的报警系统年久失修,形同虚设。
7月22日深夜十一点,气温依然高达三十度。徐力穿着一身黑色衣裤,头戴只露出眼睛的毛线头套,背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匕首、铁棍、手电筒和手套。
他绕到信用社后墙,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树枝伸进院内。
攀爬、翻墙、落地,动作一气呵成。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老王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传来隐约的鼾声。
徐力蹑手蹑脚走到信用社后门——那是一扇老式木门,门锁普通。他用铁丝捅了不到一分钟,锁舌“咔哒”一声弹开。
室内一片漆黑。他戴好手套,打开手电筒,光束在走廊里切割出一道狭窄的光路。按照记忆,他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阴冷。
金库门出现在眼前——厚重的钢板门,中间是转盘式机械锁,旁边有密码键盘。徐力试了试门把手,纹丝不动。他从包里掏出铁棍,插进门缝试图撬开。
铁棍与钢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响亮。徐力停下来,侧耳倾听——楼上没有动静。他继续用力,汗珠从额头滚落,滴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撬了将近三个小时,门依然紧闭,只在边缘留下几道浅浅的凹痕。徐力喘着粗气,意识到凭自己手头的工具根本不可能打开这道门。
“妈的!”他低声咒骂。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徐力瞬间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越来越近——老王被撬门声惊醒了,正拿着手电下来查看。
光束扫过楼梯拐角,老王穿着背心短裤,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当他看到地下室门口那个黑色人影时,愣了一下。
“谁在那儿?!”
徐力的大脑在那一刻空白了一瞬,然后被恐惧和疯狂填满。不能被抓到,绝对不能!他几乎是本能地抽出匕首,扑了上去。
老王下意识举起木棍格挡,但动作慢了半拍。匕首刺入他的腹部,他发出一声闷哼,手电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光束定格在墙角。
徐力拔出匕首,又捅了第二刀、第三刀……直到老王瘫软在地,不再动弹。温热的血溅到徐力手上,隔着薄手套,他能感受到那粘稠的触感。
手电筒的光照在老王的脸上,眼睛还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徐力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钟,突然胃里一阵翻涌。
他转身冲上楼梯,几乎是爬着离开信用社,翻墙时差点摔下来。
回到租住的小屋,他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手上、衣服上都是血,匕首被扔在了现场。
他颤抖着脱下衣服,点燃烧掉,灰烬冲进马桶。然后他站在水龙头下,用刷子拼命刷洗双手,皮肤搓得通红,几乎破皮。
那一夜,他睁着眼睛到天亮。老王的死没有让他悔悟,反而让他想明白一件事:既然已经杀了人,那就更没有回头路了。
“下次要更小心,不能留下活口。”这个念头浮现时,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四、黄金大劫案
躲回乡下四个月,风平浪静。警方调查了信用社案件,但现场留下的线索太少,加上刑侦技术有限,案件陷入僵局。
1994年11月,徐力再次出山。这次他把目标转向了长兴县隆达贸易公司——一家做珠宝批发生意的企业。
他听赌场里的一个朋友说,这家公司保险柜里常年存放着黄金珠宝,价值不菲。
徐力在隆达公司对面租了个小房间,每天用望远镜观察。公司晚上只有一个值夜班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叫张建国。
张建国每晚八点接班,会在公司里巡视一圈,然后待在值班室看电视,十一点左右睡觉。
公司的安防比信用社强些,门窗都有防盗网。但徐力发现,二楼卫生间的换气扇窗户尺寸较大,防盗网焊得不牢。
11月6日,寒流来袭,夜晚气温降到五度以下。徐力穿着深色工装,背着工具包,在凌晨两点摸到隆达公司后墙。
他用液压剪剪开卫生间外的防盗网,卸下换气扇,从那个狭小的窗口钻了进去——为此他提前半个月节食,瘦了十二斤。
卫生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路灯透进的微弱光线。徐力打开微型手电,含在嘴里,顺着走廊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据他观察,保险柜就在这间办公室的壁橱里。
办公室门锁是普通的弹子锁,他用万能钥匙轻松打开。壁橱门也没上锁,拉开后,一个墨绿色保险柜出现在眼前。
徐力从包里掏出听诊器——这是他从港片里学来的。将听诊头贴在保险柜门上,慢慢转动密码盘。但现实远比电影复杂,他听了半天,什么规律都摸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凌晨三点半。徐力焦躁起来,最后决定暴力开锁。他从包里取出小型液压钳和撬棍,开始作业。
噪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没过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手电光。
“谁在里面?!”是张建国的声音。
徐力抓起放在地上的铁锤,躲到门后。门被推开,张建国刚跨进来,铁锤就砸在了他后脑。张建国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这次徐力没有犹豫,又补了两锤,确认对方死亡。然后他回到保险柜前,用液压钳剪断锁芯,撬开柜门。
柜内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金条整齐码放,各种珠宝首饰装在丝绒盒里,名牌手表闪闪发光。
徐力颤抖着手将所有东西扫进带来的背包里,又在抽屉里发现一叠现金——1944元,还有几包中华烟。
背包沉得几乎背不动。他原路返回,从卫生间窗户钻出去时,背包卡了一下,他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可闻。
回到住处,他将赃物摊在床上。黄金、珠宝、手表……他不懂鉴定,但知道这绝对是笔巨款。后来通过黑市销赃,总共变现七十二万余元。
五、宁波震动
有了钱,徐力的人生轨迹改变了。他通过非法渠道从越南买了一把仿五四式手枪和二十发子弹,别在后腰时,感觉自己真正成了电影里的人物。
他追求初中时暗恋的女同学陈秀兰——如今已是卫校的实习护士。在金钱攻势下,陈秀兰很快答应了求婚。
1995年初,两人结婚。徐力在临海买了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但他赌博的恶习不改,还迷上了奢侈品,七十二万在三年内挥霍一空。
1995年12月,徐力再次缺钱,将目光投向了宁波绿洲珠宝行——浙东地区最大的珠宝零售企业之一。
这一次,他做了更周密的准备。在宁波租了房子,每天去绿洲珠宝行所在的商场闲逛。
他发现,从商场顶楼的电梯机房,可以通过通风管道进入珠宝行内部。而珠宝行晚上有两个保安值班,但十二点后会轮流休息。
12月6日深夜十一点四十分,徐力背着装有手枪、撬棍、布袋的背包,从商场安全通道爬到顶楼。
电梯机房的门锁被他提前破坏,虚掩着。进入机房后,他找到通风管道入口,卸下格栅,钻了进去。
管道狭窄,布满灰尘。他只能匍匐前进,蜘蛛网粘在脸上,灰尘呛入鼻腔。爬了大概二十米,前方出现另一个格栅——下面是珠宝行内部。
透过格栅缝隙,他看见两个保安正在值班室吃宵夜。一个年轻些,一个五十多岁。年轻保安吃完后说:“王叔,我先去巡一圈,回来换你休息。”
年轻保安拿着手电出去了。徐力耐心等待,直到听见值班室传来鼾声——老保安睡着了。
他轻轻推开格栅,跳了下来。落脚处是珠宝行后面的仓库区,堆放着包装盒和杂物。他蹑手蹑脚走到展厅,四个大型保险柜并排靠在墙边。
正当他准备动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是那个年轻保安,巡完一圈提前回来了。
徐力几乎本能地掏出手枪,转身就射。第一枪打偏了,打在玻璃柜台上,碎片四溅。
年轻保安愣了一下,随即扑过来。第二枪击中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手还伸向腰间的对讲机。
枪声惊醒了值班室的老保安。“小赵?怎么了?!”脚步声传来。
徐力冲过去,在老保安开门瞬间又是一枪。老保安捂着腹部倒下,手指着徐力,嘴唇嚅动,却发不出声音。
徐力补了一枪,然后回到保险柜前。手在颤抖,手套被划破了一个口子,但他浑然不觉。
用撬棍撬开四个保险柜,将里面的黄金首饰、翡翠玉石全部扫进布袋——足足十多斤重。
临走前,他检查了现场,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才原路返回。从通风管道爬出去时,布袋被铁皮刮破,几枚金戒指掉出来,他也顾不上捡了。
这起案件震动了整个宁波。两名保安被杀,价值一百二十余万元的珠宝被劫,是当年浙江省头号大案。
警方在现场提取到半枚模糊的指纹——来自徐力被划破的手套,以及几枚弹壳。但由于刑侦技术限制,指纹无法比对出结果,案件悬而未破。
六、亡命赌徒
徐力在宁波躲了三个月,通过黑市将珠宝分批销赃,到手一百一十多万。他搬到了诸暨,用化名买了房子,女儿也在那年出生。
表面上看,他是个做点小生意的普通男人,只有妻子陈秀兰偶尔会疑惑:丈夫从不说自己的具体工作,但家里从不缺钱。
钱来得太容易,去得也快。徐力迷上了高端赌局,一次输赢就是几万。到2004年,一百多万已经所剩无几。
2004年春节,徐力再次缺钱。大年初一凌晨,他盯上了诸暨第一百货商店。撬锁进入后,却被值班保安发现。慌乱中他开了枪,子弹擦过保安大腿,保安倒地惨叫。
对讲机里传来其他保安的声音:“老李?什么情况?”
徐力慌了,扔下枪、匕首和用来蒙面的黑色线裤,狼狈逃窜。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了关键物证:那条线裤上残留着微量dNA。
2005年,随着dNA技术的发展,警方鉴定出线裤上的dNA来自一名女性,且应该是穿戴者的直系亲属。
警方开始排查诸暨地区有犯罪前科人员的女性亲属,但由于数据库不完善,没有找到匹配对象。
徐力不知道这些。他躲在棋牌室里,像只受惊的老鼠。2007年11月,他尝试再次作案,目标是诸暨嘉瑞珠宝店。这次他用了高压电棍,但触发报警系统,只能仓皇逃窜。
此后十年,徐力彻底沉寂下来。他成了一个真正的赌徒,每天泡在棋牌室,输赢不大,勉强维持生计。
他学会了控制情绪,输了不骂街,赢了不张扬,在牌友眼中,他就是个有点赌瘾的普通中年人。
他以为可以这样躲一辈子。
七、天网收拢
2017年,刑事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浙江省公安厅升级了指纹比对系统,将历年悬案的指纹数据重新录入。
3月15日,系统发出警报:1995年宁波绿洲珠宝行劫杀案现场提取的半枚指纹,与一名有盗窃前科的人员高度匹配——徐力,1972年出生,台州临海人,1989年因盗窃摩托车被判刑三年。
警方调取徐力的dNA数据——他在2009年因打架斗殴被治安拘留,当时采集了dNA样本。与2004年现场线裤上的女性dNA比对,确认存在亲缘关系。
进一步调查发现,徐力有一个女儿,2005年出生。警方秘密采集了小女孩丢弃的饮料瓶,提取dNA,与线裤上的dNA完全匹配。
所有证据链闭合了。
3月29日,抓捕行动展开。警方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对徐力进行了三天跟踪,摸清他的活动规律:每天下午两点到棋牌室,通常玩到晚上十点。
下午四点,棋牌室人最多的时候,收网行动开始。
八、最后的审判
审讯室里,徐力最初一言不发。但当警方出示指纹比对报告、dNA鉴定书、以及从他家中搜出的仿五四式手枪时,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
他交代了全部七起案件,包括警方尚未掌握的1993年台州医院抢劫案。他说自己主动坦白,是希望争取宽大处理。
2017年11月,绍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庭审持续了三天。
被害人亲属旁听了庭审。老王的大儿子已经四十多岁,在法庭上痛哭失声:“我爸就是个普通保安,一个月挣六百块钱养家,他有什么错?你为了一点钱就杀了他,你还是人吗?!”
绿洲珠宝行两名保安的遗孀相互搀扶着,其中一个因为过度悲伤,庭审中途晕倒被送医。
徐力的妻子陈秀兰也来了。她坐在旁听席最后排,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
当听到检察官列举丈夫的罪行时,她突然站起来大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是做生意的,我从来不知道他……”
法警将她带出法庭。走廊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徐力自始至终低着头。只有在最后陈述时,他才抬起头,看向审判长:“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有自首情节,我主动坦白了三起你们没掌握的案子,我请求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2018年1月,一审判决下达:徐力犯抢劫罪,判处死刑;犯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徐力提起上诉。上诉理由包括:现场血掌印不一定是他留下的;非法持有枪支已过追诉时效;他有坦白情节,应当从轻处罚。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检察机关出示了新的证据:通过技术复原,确认现场血掌印与徐力的掌纹特征点吻合;
非法持有枪支是持续犯罪,追诉时效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他坦白的案件都是侦查机关已经掌握的。
2018年9月21日,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据说徐力听到判决时,很平静,只说了一句:“该来的总会来。”
2019年初,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了死刑判决。
执行前,徐力要求见妻子和女儿最后一面。陈秀兰没有来,只托狱警带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和女儿永远不想再见你。”
徐力读完信,沉默了很久,然后对狱警说:“告诉我女儿,她爸爸是个坏人,让她以后好好做人。”
一声枪响,结束了这个罪恶的生命。
但他的罪行造成的伤害远未结束:四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妻子女儿一生背负着“杀人犯家属”的污名,那些被他夺走的生命永远无法复生。
这起跨越二十二年的系列劫杀案,最终证明了一个朴素的真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而每一条生命的重量,都不是任何贪念可以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