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这类小骚动还并未有资格引起楼上那尊西北三周屈指一数的“大佛”坐立不安,反而萧无明嘴角勾起一抹笑,瞥向一旁如坐针毡的康文远。要知道这知府今夜宴请世子殿下在其差人将消息送至望湖楼之后就不胫而走。盯着萧无明的人可是多,多大用上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不用过多推敲,便能从蛛丝马迹里寻出这明显是栽赃嫁祸。
不过,于萧无明而言就算心中知道楼下事不是出自康文远之手,但也是好奇他会做出何等解释。
毕竟此地是他所选,如今出了这位大的事,他这个知府有逃脱不了责任。不过这巧就巧在,几个寻常闹事的放在西北三州很是常见,就算要怪罪下来也只是搅黄了今夜事情。
看来背后之手似乎并不像摘了康文远头上的乌纱帽。
康文远的手指在羊腿骨上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的瞬间,萧无明已听见春涧足尖点地轻响。门外,邢无刚手持玄铁长刀警备,外头铁骑更是围得水泄不通。除开明面上得,还有躲在暗处得宁一语和那几具藏书阁的傀儡,就算是一品高手想要来刺杀自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萧无明摆手,既然如此,就不劳烦春涧动手。
春涧见世子意思,纵然心中万般不愿,只得收好。
就在此时,楼下已有破风之声穿堂而起,一个清瘦黝黑的声音如耗子般从窜出,正是方才驯马的小厮。
马棚顶的积雪被刀风震落时,这小厮正蹲在草料堆里给雪中踏云顺毛。听见大堂传来的兵器相撞声,他指尖在马鬃上轻轻一扣,那匹宝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猛地踹向马棚立柱。腐朽的木梁“咔嚓”断裂,草料混着积雪轰然坍塌,却见小厮借着塌落之势腾空跃起,手中握着的喂马竹扫帚竟在半空抖出九节鞭弧度,一脚踹出窗户,翻窗进酒楼,气势汹汹,手握藏着钢鞭的扫把,扫向最近的蒙面人后颈。
“奶奶的,拿扫帚当兵器!”
有壮汉冷笑一声,举刀来砍,却见小厮旋身时鞭梢卷住梁柱上马灯,热油混着火焰泼洒而下。火光照亮他刀疤纵横的侧脸,鞭影如蛇信般游走,先是缠住三人手腕,猛地往石柱上一撞,兵器落地声混着骨头错位的闷响,接着扫堂鞭甩起满地干草,在杀手们咳嗽间已绕到身后,鞭尾铁环扣住对方脚踝,用力一扯便是个狗啃泥。
最棘手的是使双刀的杀手,刀刃泛着蓝汪汪毒光。小厮却不硬接,在打晕刚想冲杀的杀手时,反倒退到刚才的窗子,朝外抓起把喂马的黄豆往空中一撒。双刀劈来时,他忽然矮身扫腿,黄豆混着积雪让杀手脚底打滑,双刀竟在仓促间砍进木柱。趁对方拔刃功夫,九节鞭已缠住对方脖颈,小厮借力翻身跃上房梁,借着手劲将杀手悬空吊起,刀刃离地面寸许,惊得那人冷汗浸透蒙面布。
“一帮杂碎,也刚在醉仙楼闹事?老子驯得了烈马,治不了你们这群疯狗?”
他踩在横梁上甩鞭,钢鞭扫过烛台时烛火齐灭,却在黑暗中精准缠住每个杀手的手腕。
等萧无明站在楼上栏杆上时,只见十二名杀手已被捆成粽子,像晒咸鱼般吊在廊下,每人嘴里都塞着浸了酒糟的炊饼。
正是小厮驯马时用过的法子。
他拍了拍手上草屑,刀疤在火光中泛着得意的红,忽然瞥见萧无明站在楼梯拐角,手中酒盏映着自己的倒影。方才激战中他故意留了活口,此刻正蹲下身扯开为首者衣襟,露出心口处黑水商会的蛇形刺青。
这小厮先是一愣,随后起身看向楼上的年轻白衣,这个俊逸非凡的公子哥到底是谁来头。双目短暂对视,小厮率先开口道:“看来客官不是凡人呐,能让黑水商会的人出手......”
话还未说完,萧无明就从楼上扔出一壶酒。
小厮想也没想伸手,稳稳当当落在手心处,凑到鼻尖一嗅,他咧嘴一笑道:“好酒!”
“好活就得赏。”
萧无明居高临下,虽只是身着简单白衣,但常年在王府里久受王威沐浴下的他,不怒自威,虽脸上带着淡笑,还是让一旁的康文远心惊胆颤。
一口喝了半壶,酒楼小厮又是低语一句好酒,随后很是不至死说的问道:“刚问公子尊姓大名?”
原本就寂静的酒楼气氛又往下沉了沉。
春涧对此也是露出一抹苦笑。
这个蠢蛋,到底是真傻假傻,外头那么多身披黑甲的官兵他是见不得?
“黑水商会的狗东西,敢在老娘地界撒野!”
就在萧无明想转身离开时候,一个尖锐怒骂声很是适宜从大厅后头传出,随后又是一阵木屐落地声从内厅传出。随后众人只见一位身着素衣,与声音极其不匹配的女子扭动水蛇腰肢缓缓走来。她左眼角点着豆大朱砂痣,艳红胭脂泼墨般扫过颧骨,倒衬得肤色白如浸了月光的酒坛。乌发用根粗木簪随意绾着,发尾沾着未扫的草屑,倒比千金小姐的螺髻更惹眼。她穿件半旧的靛青夹袄,领口磨得发亮,却故意敞着前襟,露出大片美好雪白,看的人裆下一紧。
是个美人,还是个妩媚天成的美人,不过就是如此美人,让原本还一脸淡定的酒家小厮脸色一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窗逃跑。
老板娘骂骂咧咧声还未停歇,先是见到绑在一起的刺客,先是一愣,又见到乱作一团的大厅内,顿时火冒三丈,脸上并未有半分害怕,直接怒骂两声,见不解气,又是朝那帮已是晕死过来的刺客猛猛就是踹了好几脚。
“瞧瞧这群腌臢货,”她伸手扯下杀手的蒙面布,指尖的丹蔻红得滴血,却在碰到对方喉结时骤然变掌为刀,算珠在指缝间硌出青白印子,她眯着美眸道:“敢在老娘地界动刀,当醉仙楼的烧刀子是给你们洗肠子的?”
说话间甩了甩头发,木簪“当啷”落地,乌发如瀑布般倾泻,泼辣中藏着说不出的妩媚。
不过就在她即将起身时,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又蹲下用手摸了摸那刺客身上刺青。让人惊奇的是,这刺青竟是临时描绘的,墨水还未彻底干透,轻而易举就散开。
老板娘刚想起身朝小厮问个清楚,在抬眸间见到在楼上注释自己的那抹白衣。
好俊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