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们头顶上突然下起了雨,糊在他们脑袋上顶棚的几根木头之间的漏缝,比他们脑袋都大,雨打在战壕里每一个灰扑扑或站着或坐着的脑瓜上,没有声音,禅达很少见的晴雨,打在人的身上湿湿的,带着一丝温热,
死啦死啦抬头看着烦啦,好像是在问为什么?
朔玉把一瓶止跌打的药塞到那个小愚公手里,对方笑着跟他表示感谢,
“我是您副官对吧?您副官告诉您,枪口一致对外没有错,可是这是在虞师,在虞师您弄进一个这个色的玩意儿进来……”
“什么色啊?”
一个聪明人脑子犯浑就是孟烦了眼前他们团长这副样子,半仙儿跟前的那小书虫子就快在自己身上写上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可是他们这位团座大人居然没看出来?!
朔玉看着眼前的家伙管自己要枪,他就看着他们团长不知道要不要给这个家伙枪,
“团长……”
“走啊——!”这句话是孟烦了说的,但是死啦死啦没有反驳,所以老炮灰们默认这也是他们团长的意思,赶快赶着这个家伙赶紧离开他们的阵地,去哪儿都好,就是别上他们这边来了,
朔玉走到坐着的死啦死啦旁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团长……”
迷龙那家伙拿自己的大巴掌吓唬人,可是他眼前的家伙是那种极少数并不怕他大巴掌的人,小蚂蚁还在喊着,对着他们团长转过去的背影喊着,
“可以没有衣服,可一定要给我一把枪,我知道我来这里是来对了,真的,对和错很重要……”
他本来应该后面应该还有话说,可是朔玉没听见,因为他已经被他们团长摁在地上打了,这就是像是一个信号,众人赶紧连忙一拥而上,可是他们团长不让别的家伙打小蚂蚁的黑拳,谁敢伸手就一起揍,
狗肉在他旁边转悠着,好像也要来上几口,
朔玉觉得就他们团长那一身的狠劲儿,再把人家给揍出好歹,赶紧上去拉架,看一眼身边傻站着的瘪犊子们,
“干啥啊?赶紧的,帮忙啊,你们就这么看着啊?”
李梁被朔玉扒拉出来的时候,身上很惨本来就破烂的衣服更像烂布了,脸上也是说不上来的惨劲儿,其实他只是觉得这小孩儿有点像愣头青,他很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嘴里满怀热情和希望,心中装着坚定的信仰,
“那个要不然你就走吧,我们团长不要你。”
李梁的脸上留着鼻血,眼眶青着,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身后还背着一大包的书,他是那么的瘦,可是步伐却又是那么的坚定,
在走之前,他依旧对朔玉他们表示感谢,虽然朔玉他们什么都没做,
“谢谢你们,我错了,我本来想去沦陷区打游击的,可是我又害怕,听说那边特别难,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再难那也是中国的地方,得有中国人在,我去了!”
除了朔玉没人会相信他真的会去,毕竟怒江是真的会吃人的,他们以为这个小家伙在吹牛皮,包括一直看着他的死啦死啦都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桥怎么过江?
他们一群人就这么背对着下落的昏黄的太阳,肩膀上淋着雨,看着这个小家伙大踏步地离开他们的阵地,步伐依旧是那么的欢快,轻松,他伸手扯着路边的树叶擦着鼻血,他的脸上是笑着的,对着这群并不看好他的人大力地挥手,他是那么的年轻,
朔玉想了想,抢了一把枪跑过去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如果他真要去对岸的话,三八式步枪是最好找子弹的枪,接着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他同样的笑着,他清楚的看到对方脸上在黄昏光下可见的绒毛,转身又回去了,
“半仙儿嘿!你干啥去!”死啦死啦喊着突然跑过去的半仙儿,有一瞬间他想跟着对方一起跑,就那么一瞬间,
朔玉在他喊完之后就又跑了回来,笑得开心,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团长,我什么都没干啊?团长,打一炮吧,咱们不是有炮弹了吗?打一炮吧,是吧,克劳伯?”
“哦,对对对,团长,打一炮哦,打一炮。”
“走啦走啦,回去啦!”
“克劳伯,听见没有,团长说要打炮哦,快快快那家伙还没走,快把他给我打死算球!”
“个不好吧?他们都没冲我们开枪呢。”
“不好,有什么不好的,正好打他们一个狗吃屎,你不想看?”
“小太爷想看,小太爷还想打一发呢!”
……
就好像是他们的阵地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所有人戮力同心要把他给忘掉,就当他从没来过,
打炮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朔玉要把对岸那个让他看一眼就长针眼的家伙给轰死,轰成渣渣,原因就是因为他污染了他的大脑,仅此而已,
“给我打死他,克劳伯!”
“好哦。”
“防炮啦——!进洞啦——!”
他们这边开张了,打了对面三发炮弹,然后赶紧溜之大吉,横澜山的何书光还在光着膀子唱着歌,转眼就被来自对岸的炮弹轰了一脸的土,拉着手风琴赶紧防炮,
朔玉拽着兽医跑着,找着空闲的防炮洞,对面的今天好像是过年了,七零的,七五的,一零五统统往他们这边招呼着,一时间沙土与飞石让人根本就张不开嘴巴和眼睛,
这个时候一个人的笑声在这种时候特别明显,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反正笑得很开心就对了,
他们刚才那三发炮弹,出自克劳伯手里的那发,打中了一个小型的弹药库,呼架的就点起了一大片,还有一发出自他们团长的手里,轰飞了一个九二重炮群,
剩下的那个出自孟烦了那个小眼睛的手里,按照朔玉的预想,干死了那个穿着兜裆布的家伙,
朔玉推搡着找不到北的新兵们,把他们一个个塞到就近的防炮洞里,然后带着兽医去了自己的洞里,毛豆这只胆小的猫早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鼓起了一个大包,这里是这个小家伙觉得全世界最安全的所在,
朔玉一只手抱着毛豆躲在自己胸口,看着连脑袋都猫起来看不着的毛豆,另一只手抓紧兽医,到了才发现他的洞里已经有了好几个不要脸的家伙们齐齐地都躲在这里猫着了,
他靠在一边,看着最里边的孟烦了,什么话都没说,不过他这里确实是整个祭旗坡阵地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他们祭旗坡自建阵地以来,所经历的最大规模的炮击,朔玉两只手抱着怀里胆小的家伙,看着他们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这个地方真的是满员了,再多一个都要超载了,
毕竟他这里还有不少货呢,克劳伯看起来显然比朔玉还要关心这些货,拿自己的大身体挡住一部分,嘴里还塞着什么,
朔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来自自己这里了,就连死啦死啦也是,他不是前段时间给自己的挖了一个狗窝的吗?
他还去看过的,比他这里大多了,是他们阵地里最大的一个洞,同时也是他们团长的在阵地上的临时住所,这些瘪犊子玩意儿都来这儿跟他抢位置干啥?
迷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个英国小头盔带上,现在这家伙也是有家的人了,惜命得很,让朔玉想笑,但是他一张嘴,就有土飞进来,又赶紧闭上了嘴巴,抱着怀里的毛豆,等待着炮击过去,
他们洞外炮弹飞得震天响,可是这都和他们无关,朔玉的地洞就好像是世外桃源,而他们几个是偶然得进的几只老鼠,
在炮击声短暂停息的时候,孟烦了举着望远镜在缝隙中看着对岸,他们刚刚打炮的地方,他也正好看着有一发炮弹就离他们这里几米的距离,在空中突然调转了方向,改向了别处,
然后朔玉就看见孟烦了偷摸的用他的小脏手扣他墙上贴着的黄符,小心翼翼的架势,
“那个啥,我就是看有点歪了,歪了,我给他正正,你看现在好多了吧?”
朔玉看着他那副样子挑着眉,
突然他们中间响起突兀的笑声,那笑声躲在这里的瘪犊子玩意儿们都在熟悉不过了,
是死啦死啦,他们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