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辣拿着碗喊了句“扯卵蛋”,
康丫凑到朔玉身边,伸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点什么,朔玉看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脑袋,
“也许你上辈子真的何仙姑座下的使女,所以咱们俩以后也许兴许是同僚,给你。”
康丫其实没听懂朔玉的意思,但是他手里有了一个鸡蛋,还是一热乎的鸡蛋,这比什么都重要,
朔玉找了个靠着墙的位置,看着众人因为兽医说的话引起的不同反应,脖子上缠着一个“真毛皮围脖”闭眼待着,
“额说的是真的,我毕竟是咱这地方唯一的一位医生,有军官来了,调查咱们这群溃兵的健康情况,说是要打仗了。”
“小太爷不想再去北边了。”
这是刚把眼睛又睁开的孟烦了,蹲着抱着一只腿,小眼睛看着兽医,
“谁跟你说是北边了,这次是南边,是缅甸。”
兽医在屋子里来回的找着一个可以坐下去的地方,朔玉让出了半个屁股,把怀里的另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
在兽医看过来的时候,笑嘻嘻的看着他,得到了兽医好娃的评价,于是在众人的沉默里,这爷俩儿分吃了同一个鸡蛋,朔玉吃了蛋清,兽医吃了蛋黄。
“狗日滴,兽医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再胡说喏?那是远征军,英吉利帮忙,美利坚发枪,那个能轮到的我们喽~”
“就是就是,对头对头。”
“人家要啥子有啥子,啥子都不缺,像你我这些后娘养滴,人家咋个会要呢!”
朔玉搅着锅觉得差不多快好了,打断他们的讨论,喊他们拿碗打饭,显然有东西吃对于他们的诱惑力更大些,
不辣连头都不抬,用脑袋附和要麻的话,
豆饼只知道笑,被朔玉拍了脑袋,才想起拿筷子吃。
兽医坐着觉得自己还是要说明白一点儿,活了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看啥都可清晰了,这次收编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次是扩充兵源,可是为嘛子要扩充兵源呢?就是因为那边没有打一个大胜仗,死的人多了,所以要扩充兵源,你们每个人都要想好了,去还是不是去,跟我提前说一哈。”
“敌人在说,我们也在说,都在骗,自己骗自己。”
兽医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所有人抱着自己的碗,看着,直到阿译打破了这沉默,
情感丰富的他又哭了,捂着自己的脸,说他要带军队打回上海去,为他父亲报仇,可他虽然是一个少校,却是一个没打过仗的少校,
朔玉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还要上赶着去送死呢?
但他还是举手表示有话要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我也要去。”
他觉得自己的机缘说不定去一次南边就会找到了,他有一种预感,很玄妙的预感,所以他必须要去,而且他去的话,这帮家伙还能少死几个。
朔玉的高调发言让孟烦了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他一直很讨厌朔玉,因为他看不懂这家伙,
一个就好像从天而降一般,没有来历,比阿译还要格格不入的人,他对于这个人仅有的了解也只是这短暂的两个多月的,一个可以养活好自己的人,却非要和他们这群人渣子兵油子搅和在一起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阿译把他当朋友,因为朔玉是唯一一个和他好好说话的,不辣,要麻,康丫不在乎,只要有的吃他们什么都不在乎,迷龙因为心里莫名的抵触和朔玉井水不犯河水,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
只有孟烦了,这个永远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家伙,一直对朔玉提防着,可每次朔玉带饭回来的,他也从不会缺席,
固执矛盾又别扭的孟烦了。
李乌拉端着一个破了一半的碗在门口等着,因为那盆里的也有他的一份,孟烦了曾经问过朔玉为什么也要分给李乌拉吃,得到的回答让他依旧喜欢沉默,
“连胜大哥的口音让我很熟悉,我们老家应该离得不远,离家多年,早就连怎么说老家话都忘了,他的声音让我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
李乌拉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嘴里的饭,同是东北人的迷龙觉得这话可太肉麻了,拍拍屁股走了。
其他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们这顿意外之食也是朔玉发好心给他们的,让他们不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肚皮打鼓,吵得人睡不着觉。
同样他们也不会问朔玉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回来的,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孟烦了非必要的时候不想跟朔玉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和朔玉捡的那只流浪猫毛豆没什么两样,闭上嘴巴是他唯一能维护自己那可笑自尊的手段。
迷龙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草一扔,站起来,他左胳膊上带了五六块手表,很有暴发户的样子,看了一眼朔玉,
“去什么玩儿意你去,我告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去我把谁腿打折,沤出了蘑菇的烂木头嘎达的才去呢!”
迷龙骂骂咧咧的走了,他说到就真的会做到,没有人去怀疑黑市老板迷龙不会因为某天心情不好就打断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的腿。
……
朔玉躺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晒太阳,照他的话说,这是采天地之精气,吸日月之精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一块儿石头弄来的,只是等孟烦了他们睁眼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躺在那块儿大石头上了,
兽医的屋子里传来孟烦了杀猪的声音,那个死瘸子在治他的烂腿,没钱的他只能选择兽医,于是兽医告诉他,他的这个腿要手术,要不然就得高位截瘫,也就是说要把腿给锯了,
“别喊嘞,别喊嘞,真是滴生娃都没你这样喊。”
“你大爷的兽医——!”
院子中间,朔玉听着孟烦了的惨叫声想事情,想他早已经记不住的那些剧情,这次去缅甸,他唯一记得就是这帮炮灰会遇见他们的“团长”,
毛豆蜷成一个圈卧在朔玉的肚子上,朔玉周身会稍微散逸出来的灵气,对像毛豆这样的小动物来说有一种很大的吸引力,
于是炮灰人渣们时不时就可以欣赏到一人一猫躺在大石头上睡觉的奇特风景。
孟烦了从兽医的那扇门踉跄走出来的时候,拿出兜里的火柴盒,里面的火柴梗早都让他的手给弄湿了,可他的兜里永远揣着这样一盒永远都打不着的火柴,
他想着兽医刚才跟他说的话,他认识的人最有钱的人当属迷龙,可是他连想都不会想朝他借的,他会被打,会被打得很惨,就像上次朔玉出门“要饭”“坑蒙拐骗”,李乌拉偷了迷龙的西瓜,人直接从几米高的地方被他扔下来那样惨,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得去找那个在这群人里,最像个人样的朔玉去借,他没脸,但是他想保住自己的腿,
他以一种非常犹豫的神情靠近仰躺在大石头上的一人一猫,毛豆竖起毛来看着他,他和毛豆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就在孟烦了打算放弃的时候,朔玉翻过身子趴着看他那张埋汰脸,
“你要干什么,烦了?”
朔玉是少有的几个不管孟烦了叫烦啦的人,但是孟烦了并不感激他,因为他在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总是感觉在叫完了完了。
“小太爷,小太爷想……”
朔玉看着他,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孟烦了来找他说话的时候,平时就算自己把视线往他身上扫,都会被他扭头躲过去,
毛豆这时候来到了朔玉的脑瓜顶,乖巧的坐着,一人一猫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好像是老鼠成了精的,永远都是一副萎缩别扭模样的孟烦了,
昨天晚上朔玉洗劫了朱三爷的小金库和他的项上人头,所以他今天没有出去走街串巷,而是在这里晒太阳,今天的阳光出奇的好,所以他很有耐心的等着孟烦了的下文,
直到看到他手里的那盒火柴,挑了下眉,
“小太爷有盒儿火柴。”
因为从小的来自父亲的严格教育,使孟烦了总在一些特别的小事上保持他那可笑的自尊心,他用手低低地晃着那盒火柴,
“我知道,火柴盒都快被你捏扁了。”
阳光照在朔玉的后背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他半睁着眼睛应和着孟烦了,还有空伸了一个懒腰,
“喵~”毛豆也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小太爷的腿瘸了,可是我想保住它。”
“所以呢?”
“所以,所以……小太爷想……”
一旁路过的兽医终于看不下去帮了他一把,指着他那条腿对朔玉说,
“他那条腿再不治就要彻底烂了,要被锯了,东市的祁麻子手里有磺胺,他想管你借钱买磺胺。”兽医说完之后就走了,
孟烦了倒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彻底坐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朔玉,他也不清楚朔玉会不会借给他,毕竟这对于一群朝不保夕的家伙来说,这是一笔巨款,而且朔玉也知道自己讨厌他,
他们俩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