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公爵府门口亮起了黄色的光晕,一大两小在门口遥望着幽静的道路,直到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三人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修身军服包裹着那双长腿刚迈下马车,就被冲过来的两个孩子扑个正着,男人蓝眸里溢满温柔,唇畔止不住的笑意,蹲下身体将两个孩子拥进怀里。
“塞洛斯,安洛瑟,今天乖不乖?”
姐弟俩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狡黠一笑不答反问把话题抛回去,“父亲,你觉得呢?”
蓝眸的主人被问得一怔,赶紧向一旁笑而不语的女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夜幕下,女人披散的发丝被微风吹起似波浪般微微起伏,赤红的颜色在晕开的灯光底下更为鲜艳,宛若流动的命运丝线交缠成密密麻麻的网。
她白色衣袍上浮动着鎏金色的光芒,姣好容颜上勾勒着温和的浅笑,一切都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可他总感觉少了什么。
“欢迎回来,伊茨!”一如既往地问候,声音温柔甜美。
伊茨抬眸,环抱着孩子的手臂收紧,紧接着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跟平日一样闲谈起来
“今天过得怎么样……”
晚风轻轻拂动着树梢,婆娑的疏影在光芒下交织错落,一路沿着黑暗的夜色越来越深。
用完晚餐,和孩子们了解今日发生的趣事,又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才真正有时间空闲下来可以喘口气。
伊茨扯开束缚脖子的领带,短发早已被恶作剧的孩子们弄得乱七八糟,凌乱中倒显出几分不羁落拓,和性子截然相反的狂野让人眼前一亮
蒂亚的视线紧紧锁住了他锁骨处的淤青,想到他或许经历过的意外,不由得面色发黑,“怎么受伤了,难道皇宫那边刁难你了?”
“不是这样,你误会了。”伊茨哭笑不得的作出解释,“路上出了点意外,和那边没有什么关系。”
伊茨只好把路上救人的事娓娓道来,末了还特意解释,如果不信可以找随行的护卫过来,蒂亚这才勉强信了他的话
她坐在他的身边,手掌往前覆在他受伤的锁骨上,金色的神力从外到里一点点渗透。
须臾,淤青的位置在神力的包裹下慢慢变淡然后恢复如初,她拧紧的眉心也随即逐渐展开。
“我很好,你实在不用那么担心。”伊茨试图沉闷的气氛化解得轻松些
蒂亚闻言却一反常态的难受起来,她握住伊茨的手,忧郁的低喃:“我有些后悔不该把你拉进来……”
伊茨微微笑了,湛蓝的眸底依旧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坚定而真诚地道:“你总是忘记,这是我们两个共同作出的选择,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即使现在很困难,但以后也会好的,这不是你一直坚持的吗?”
蒂亚心底被他的话所触动,都坚持了那么久,没理由现在打退堂鼓,换个方面想想就算她想退也没有后路可退,她只能往前走。
见她抑郁的神色稍缓,伊茨担忧的心情也缓和下来,幸好他们都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人。
“我听说你们找到碎片的下落了,是在那丁……”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不免来到了关键的神之碎片上,神色陡变严肃起来。
守候在门口的海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默默走出房门去厨房为两人准备好茶水和点心,好方便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交谈的两人能够放心的畅聊。
庆功宴结束后的日子,清净的公爵府依旧保持着低调的作风,由于蒂亚夫人多了一层神女的身份,反而让贵族们不敢高攀,也不敢轻易上门打扰。
然而其中多了一个意外,来自北地的萨里曼伯爵家的千金,不知为何得了蒂亚夫人的喜爱,这段时间频繁出入公爵府,让旁人为此艳羡不已。
话题中心的梅蒂艾特此时正在后院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蔬菜怪……
“艾提尔,梅蒂姐姐的小精灵叫伊莱特,你可以帮忙让它回家吗?”安洛瑟眨巴着蔚蓝色的眸子,诚恳地向眼前的小精灵祈求
艾提尔摸摸帽子,面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上次火精灵和维丽萨打架输了,都在睡觉诶,唔,里贝特说了它们睡够了就会醒了。”
陪着梅蒂艾特收集蔬菜怪液体的赛弗里突然转过头,表情古怪地问:“维丽萨什么时候和精灵打架了?”
拿着紫藤花荡秋千的艾克和艾利朝他看了过去,表情茫然地道回答:“什么时候,唔,忘记了,嘻嘻,那个不重要啦。”
胃口刚被高高吊起又莫名其妙被敷衍过去的赛弗里脸上写满了无奈,这么严肃的话题就不能认真点嘛?
小精灵们表示这些它们都不关心呀,里贝特说它们还没长大,就应该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
梅蒂艾特却对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答案心满意足,她主动握住赛弗里轻声道:“伊莱特没事就好,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赛弗里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很想告诉梅蒂艾特,她这个年纪也还是个孩子,完全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
但在她沉默的注视中,赛弗里只得把嘴里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小家伙们,午安啊,看看我这回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人未到活力满满的声音就已从远处传了过来
蹲在地上和姐姐埋种子的塞洛斯听到声音那一刹,率先抬头看了身旁的姐姐一眼,见她果然像以前一样敛起笑容,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入目的先是色彩强烈的红色,接着便是那张妩媚明艳的脸蛋,令人无法忽视的红色眼瞳,凸显身材曲线的露肩红裙,一举一动间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在她身后形成鲜明对比的蒂亚夫人毫不逊色,优雅的白色长裙金色的花纹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芒,始终维持着淡笑的脸庞有别于世间的神性光辉。
两人就好像水和火,性子在衣着上都能明显的感受出来。
“半年不见,塞洛斯长胖不少,安洛瑟也是,更漂亮了呢。”罗兹热情地展开双臂上前拥住两个孩子,嘴上像抹了蜜似的不停地夸赞着两个孩子
好在两个孩子还算习惯她的热情,只不过回应显得有些冷淡了些
“艾路尼亚大人,谢谢您的礼物。”一向调皮捣蛋的安洛瑟难得规规矩矩地道谢,反倒是罗兹有些不太适应
罗兹局促地望着笑容疏离的安洛瑟,呼吸一顿又迅速笑开,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金发,故作熟稔地嗔道:“安洛瑟,不是说过了嘛,要叫干妈啊,要么叫我罗兹也行,你这么客气,显得我好陌生啊。”
回应罗兹的是一片静默,蒂亚头疼地叹了口气,又是这样……
“安洛瑟……”蒂亚话刚说出口,安洛瑟便有了回应
安洛瑟抬头静静地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罗兹逐渐僵硬的表情,“艾路尼亚大人,祝您今天玩得愉快,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小的人儿提起裙摆微笑着行礼,然后在尴尬的气氛中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去
“干妈,祝您和母亲今天过得愉快,我去看看安洛瑟。”塞洛斯拥抱了一下僵在原地的罗兹,然后转身快速追上了不远处的安洛瑟
留在原地的罗兹落寞地抽回手,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那孩子似乎不喜欢我……”
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表现得很友善,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小家伙的事啊。
同样的问题也让蒂亚百思不得其解,安洛瑟为何会区别对待罗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孩子对罗兹是态度就有了变化。
不再追着罗兹身后跑,也不再对着罗兹甜甜的笑了,这两年甚至连称呼也变了。
蒂亚曾经怀疑是照顾的女仆们嘴碎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可是经过一番调查,什么也没查出来。
一开始以为是孩子闹别扭了,毕竟有着这层关系存在,孩子和罗兹不可能会疏离才对,结果,就像现在一样,孩子和罗兹越来越不亲近,甚至隐隐有了排斥。
罗兹颓废的坐在椅子上,仰望着亭子上方的装饰,不由得自言自语:“唉,我以为我能接受的,看来还是心理太脆弱了。”
蒂亚朝一旁尴尬的赛弗里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等人离开后才缓缓开口劝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看开点,也许长大后就慢慢懂事了。”
“呵……”罗兹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报应,报应我不该当初……”
话才到一半便在蒂亚冷漠的眸光中戛然而止,她慢慢闭上了眼,心底浮现出一丝后悔,但也只有一点。
若是重来,她或许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如果不那样做,率先崩溃的会是她自己。
另一头,回到自己房间的安洛瑟把罗兹送来的礼物小心地放进衣帽间,转身就黏在了坐在沙发的弟弟身上,绷紧的小脸也缓和了下来。
“大人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呢?”她郁闷地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开心
塞洛斯扣着姐姐的手,眼珠子紧紧盯着她手心的红痕,面无表情地脸皱成一团
“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安洛瑟小大人似的叹气,靠在弟弟的肩膀上,失神地回答:“是她一直不喜欢我……”
她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懵懂的意识到了,罗兹·伦纳德·艾路尼亚不喜欢自己,甚至讨厌自己的存在。
她小时候也曾期许过对方的喜爱,一次次的接近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她终于明白,她的存在对罗兹来说就是一种无法忘怀的伤害。
也是从那时候起,安洛瑟避开了所有罗兹出现的场面,没有办法啊,谁叫她小小年纪就明白那么多呢。
塞洛斯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她的头给予无声的安慰
安洛瑟搅弄着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嘴巴,犹豫地开口:“呐,塞洛斯,我会去寻找我的亲生父亲。”
塞洛斯没有惊讶,稚嫩的脸上闪过些许不安,“一定要去吗?”
他知道安洛瑟不是在和自己商量,而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在通知他而已。
安洛瑟抱住塞洛斯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眼神有些哀伤,“我要去的,他们都不喜欢我,虽然现在有一定的好感,可是哪一天说不定这份好感就会消失,我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福利,然后好好的活着。”
塞洛斯听着她悲伤的语气,眼底闪过一抹阴翳,“不能等我长大吗?”
长大后他就可以做姐姐的靠山了,这样他们就不用依靠任何人
安洛瑟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不行的,长大太遥远了,你和我是不一样的,塞洛斯,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塞洛斯没有反驳,只是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不少,过早的知道一切就要承担起那份后果,他和安洛瑟都明白,有些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他们的能力太小不足以改变,只能随波逐流先保全好自己。
阳光洒落在沙发前的地面上,一尺之遥的距离是被沉重气氛环绕的房间,滞闷的空气令人无处逃避也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