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
突然从宋元书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老者端着茶杯的手掌一顿，脸色略有些不太自然。
“看样子那小魔头不仅没死，相反还过得不错。”
宋元书已经活了数千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从这位好友细微的变化来看。
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一些。
想到姜昭在天风谷的表现，宋元书不禁一叹。
魔道又多了一位新秀啊。
自己三番两次对付对方，不出意外的话那姜昭早就已经嫉恨自己了，对方迟迟死不了，估计早晚有一日自己会跟姜昭做过一场。
不过.......
想到自己被关在悔罪崖千年，他心中又有些释然。
那姜昭即便天赋再强，还能杀入青渊道宗来弄死自己不成？
千年之后，自己固然不是姜昭的对手，但想来那时候自己也已经大限将至，只要不出宗门可保性命无虞。
想到这里，宋元书呵呵一笑，姿态写意，他随意问道：“赵兄可否告知，那姜昭如今是何修为了？”
“这.........”
老者神情尴尬，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收到的消息是化神中期。”
“化神中期？”
宋元书脸色一僵。
他猜到了姜昭不简单，毕竟对方天资不错，再加上修炼的魔道功法，以魔道之人的修炼速度现在修为必然不容小觑。
但万万没想到，对方才情这么恐怖，这点时间过去居然化神中期了。
他是怎么渡过化神雷劫的？
心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宋元书索性不再去想了，毕竟人家都已经突破化神了，自己再去关注人家怎么度过的雷劫，根本没有意义。
“万鬼魔宗倒是得了一场好大的造化，只可惜老夫未能在其崛起之前，将其直接摁死..........”
宋元书心中惋惜不已。
若是早知道姜昭威胁这么大，之前在万鬼魔宗内部算计姜昭之时，就应该多派一些强者，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有姜昭的今日了。
“眼下那姜昭气候已成，想要将其除去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老者轻轻摇头，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道：“你有所不知，那姜昭如今魔焰滔天，在修炼界闯下了赫赫凶名。”
“不少修炼者都称其为噬魂老魔。”
“噬魂.......老魔。”
宋元书轻轻念叨了一句，“倒是好一个煞气十足的称号，对于他而言，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当初在天风谷时，他就已经知道姜昭万魂幡中厉鬼不少，那个时候噬魂老魔就已经初露峥嵘了。
“道友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我们正道七宗联合灵缃域几个宗门，本打算趁万鬼魔宗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进而一举灭了对方，但结果可惜功亏一篑。”
老者抿了抿嘴，心中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宋元书。
“哦？”
听到这个事，宋元书倒是有些讶然，他没想到青渊道宗与另外六宗魄力居然会这么大，在万鬼魔宗没有显露颓势的时候，就想要一举灭了对方。
要知道。
一个宗门在巅峰时候被灭与走下坡路时被灭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难度。
眼下的万鬼魔宗，不仅没有走下坡路反而宗门正蒸蒸日上，门内老怪不少，还有一个魄力十足的任青鸿担任掌教。
下面还有姜昭这么一个噬魂老魔冉冉升起。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万鬼魔宗都是在走上坡路，这个时候贸然与其开战，无疑是十分不明智的。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万鬼魔宗能够传承至今肯定是有些底蕴的。”
宋元书微微点头，并无意外之色。
“虽然没能灭了万鬼魔宗，但他们宗门之内的姜昭被万佛寺的了凡大师传送到了我们青渊道宗疆域之内.........”
老者斟酌着开口。
“什么？”
听到这话，宋元书猛然变色，脸上浮现出狂喜神色，失声开口：“这是一个好消息啊，那姜昭来到了我们青渊道宗疆域中，这不就是自投罗网了么？”
“只要将其下落找出来，想要杀了他易如反掌！”
“咳。”
老者轻咳一声，抬起一只手轻轻下压，声音带着几分忐忑道：“道友你先别急着高兴，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姜昭来到了我们青渊道宗疆域，按理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你而言.........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嗯？”
宋元书皱眉，脸上有些不解。
“此话何意？”
“你也清楚，那姜昭既然能闯出噬魂老魔的名头，显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之辈，他在我们青渊道宗疆域中，犯下了杀孽不少。”
“这其中有一桩就是........”
说到这里，老者有些说不下去了。
宋元书闻言，心中咯噔一声，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开来，他嘴角轻轻颤抖一下，嗫嚅道：
“赵兄，你该不会告诉老夫，宋家那边.......出事了吧？”
他这一生没什么牵挂，若真要说牵挂的话，宋家算是一个，毕竟这是他以前所在的家族，若是没有宋家支持的话。
他未必能取得今日成就。
而且。
现任宋家家主，乃是他的胞弟，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十分不错的。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于你而言可能有些不太好，但道友你一定不要动怒。”
老者轻叹一声。
他微微抬头，迎向宋元书目光，可在对视一眼之后，他又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低声道：“宋家......已经没了。”
“族人无一........存活。”
最后两字落下。
犹如晴天霹雳，砸入宋元书心田。
他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宋家已经没了”，“族人无一存活”这两段话在不停响起。
过了不知多久。
茅屋中，一股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直上九霄。
随后便是一声怒吼传来。
“姜昭！”
“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声音如雷，在天地间回荡。
本就摇摇欲坠的茅屋，在这一刹直接崩碎，各种木屑飞向四面八方，将地面犁出一道道鸿沟。
原地老者与宋元书相对而坐。
老者面带羞愧，似乎有些不敢面对宋元书。
而在他对面，宋元书则是衣袍鼓荡，满头花白头发飞溅，一身强大修为毫不掩饰，如渊似海一般的笼罩八方。
天际流云随之崩碎。
他缓缓起身，一语不发，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道友，你要去哪？”
老者连忙跟着起身，高声追问道。
“下山。”
宋元书平淡开口。
“你现在还是带罪之身，现在离开悔罪崖的话，只怕连悔罪崖都出不去，更遑论踏出宗门了。”
老者连忙劝说道。
悔罪崖乃是青渊道宗弟子悔过的地方，想要离开这里不难，可问题是每一个进来的人，身份都有记录。
想要离开宗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在靠近护山大阵的一瞬间，宗门高层就会有感应，到了那个时候，别说区区化神修为的宋元书了。
就算他是出窍，亦或者合体修士，也无法离开宗门半步。
等到被抓回来后，轻则是多关上几百年，若是事态严重一些可是会被当做叛徒处理的，毕竟都让你去悔罪崖了。
你不好好反思，甚至还想离开宗门，这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是不满宗门处罚，想要叛离宗门？
“无论如何老夫都要试一试。”
宋元书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口中缓缓说道：“宋家已经被灭，老夫于情于理都不该坐视不理！”
“那姜昭的修炼速度，赵兄应该清楚，我现在若是不出手，真等到千年之后，我离开悔罪崖时........”
“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短短几年，姜昭都已经化神修士了，千年之后姜昭会有多强，宋元书简直不敢想象，估计实力最低也是渡劫起步。
届时。
他区区一个化神，去找渡劫强者报仇，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么？
反倒是.......
如今还有几分机会。
毕竟，姜昭落到了青渊道宗疆域内，而且修为同样是化神，他若是联合一些正道修士，还真有可能弄死姜昭。
“说实话.......”
老者神情凝重，上前几步，来到宋元书身后，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去找姜昭，在愚兄看来仍旧是胜算不高。”
“他万魂幡中，厉鬼数量不在少数，传闻光是化神厉鬼就有上百之多，你贸然前去凶多吉少。”
“倒不如留在悔罪崖，等待宗门强者强者前去处理。”
“可是，宋家已经没了啊。”
宋元书呵呵一笑，笑声之中带着几分苍凉，喃喃道：“老夫出身于宋家，若是对于此事不闻不问，恐怕此生难有什么成就。”
“兴许，今日之事，在以后便会成为老夫修行之路上的一桩心魔。”
“这.......”
老者无言。
正道不同于魔道，做事可以随心所欲，因为正道更加注重心境修行，今日宋家被灭在老者看来不算什么。
但对于宋元书而言，却是影响极大。
一旦心境有缺，不及时修补的话，这个裂缝就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影响修行。
严重一些，当场走火入魔都是有可能的。
沉默了片刻。
老者喃喃开口：“可是，宗门有护山大阵存在，你........出不去的。”
“无妨。”
宋元书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赵兄，你会阻我么？”
“我........”
老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沙哑开口：“........不会。”
“那就好。”
宋元书点头，转过身去朝着山下走去，走了还没两步，一枚身份玉牌从耳边擦过，落在他的跟前。
“我的身份玉牌刚刚丢了，道友可曾看到？”
看着跟前属于老者的身份玉牌，宋元书忽然笑了，他感觉自己这数千年来的交情，倒是没有白费。
他将身份玉牌收起，郑重说了一声。
“多谢。”
“道友保重。”
老者轻轻颔首。
目送宋元书离开，悔罪崖上只剩一道干枯消瘦的人影，静静伫立。
.........
“见过掌教，见过商长老，血衣长老。”
万圣仙宗。
掌教大殿。
三道人影并肩而立。
居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圣仙宗掌教任青鸿，他轻轻颔首，抬头看向面前高空中浮现的一道光幕。
光幕如梦似幻，其中隐现一道窈窕身影，对方青丝如瀑，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中看出是一道女子身影。
“你这些年，在青渊道宗功劳不小，当年商长老派过去那么多人，但只有你爬到了高位，本座为你感到高兴。”
“如今若非事态紧急，本座也不会让商长老联系你。”
任青鸿语气郑重道。
“能为仙宗做事，是弟子的荣幸。”
光幕中的身影，轻声开口。
“嗯。”
任青鸿轻轻颔首，他继续说道：“本座听闻，青渊道宗查到了姜昭的下落？”
“的确如此。”
光幕中那道人影，侃侃道：“说起来，还是姜师弟过于不小心了，他贸然在俞风城灭了宋氏一族。”
“这才引来了青渊道宗的注意，若是掌教可以联系到他，最好尽快确认他的位置，若是他已经离开了俞风城附近，倒还好一些。”
“若是还在俞风城附近，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因为青渊道宗的郑长生已经布下了一座阵法，封锁了方圆八千里范围，我没有万全把握保护姜师弟离去。”
“呵。”
这时血衣老祖一声轻笑，他瞥了旁边的任青鸿一眼，戏谑道：“早就联系了，这不是联系不上姜昭，所以才联系你了么？”
“老夫不怕告诉你，只要能保下姜昭，未来少不了你的好处，别的不说，让你渡过未来的九九天劫问题不大。”
“你若是想要下注，可得尽快，因为老夫旁边的任青鸿还有姓商的已经提前下注了。”
“行了，少说两句。”
任青鸿皱眉道。
血衣老祖之所以开口，他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无非是想让这位卧底，尽量将姜昭救出来罢了，毕竟以前时候血衣老祖为了救姜昭都拼命了，这么大的恩情姜昭还没还呢。
他若是死了，那自己之前的伤势岂不是白受了？
“血衣长老嘱咐，弟子明白。”
“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光幕中的人影，看不出表情变化，只能听到其凝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