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把搪瓷杯往桌角一推，指节在满是字迹的A4纸上敲出清脆的节奏。
林野刚把案卷册摊开，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现场勘查时的泥土碎屑，听见声响便抬眼，正对上顾十七眼底发亮的目光——
那是他每次梳理出关键线索时独有的神情，像猎人突然嗅到了猎物的踪迹。
“别光顾着看报案记录。”
顾十七把两张手绘的楼层平面图推到林野面前，铅笔勾勒的线条里密密麻麻标注着红圈和箭头。
“你看A楼302那户，上周三晚上十点，监控拍到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扶着个醉醺醺的男人进去，第二天早上男人出来时，衣领皱得像被揉过的纸，左手腕上有圈淡紫色的勒痕，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重得和大熊猫一样。”
林野顺着红圈指的方向看去，平面图旁还贴着张监控截图，女人的侧脸隐在楼道灯光的阴影里，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敲出的光斑却格外清晰。
“这不是上周报勒索案的那个建材商吗？”他突然反应过来，伸手翻出对应的案卷，“他说自己醒了之后发现钱包和手表不见了，手机里还有段被偷拍的视频，对方要他转五万块才肯删。”
“不止五万。”
顾十七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便签本，上面记着一串日期和金额，“我问过楼下小卖部的张姨，这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四回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每次男人走后第二天，她都会去小卖部买条好烟，有时候还会给家里寄钱，金额一次比一次多。”
他指尖在“高跟鞋”三个字上顿了顿，“这些男人要么是刚谈完生意的老板，要么是来这边应酬的外地人，共同点是都喝了酒，而且身上都带着值钱的东西——这哪是简单的勒索，分明是有预谋的‘仙人跳’，专门挑有钱又好下手的目标。”
林野的眉头渐渐皱紧，他把案卷翻到下一页，里面夹着张A楼住户的登记表：“可302的住户登记的是个单身女人，叫李梅，没有犯罪记录，之前是做服务员的，怎么会突然干这个？”
“服务员才方便找目标。”
顾十七把便签本翻到另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时间线，“她之前在附近的海鲜酒楼上班，每天接触的都是请客吃饭的老板，摸清人家的作息和经济状况后，再以‘顺路送你回家’为由把人带到A楼。你再看A楼501和603，这两户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准时开窗收衣服，可我观察了一周，他们收的永远是301、402和701这三户的衣服——这三户都是独居老人，儿女不在身边，平时连门都很少出。”
他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对面亮着灯的A楼，夜色里那几扇窗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晾衣杆上的衣服在风里轻轻晃动。
“上周二我假装收快递，敲了301老人的门，老人家说自己眼神不好，衣服都是‘楼上的小伙子’帮忙收的，还说那小伙子人好，经常帮她买东西。”
顾十七的语气沉了下来，“可我在楼下等着，看见501的男人收完衣服后，直接把301的羊绒衫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转头就拿到巷口的二手店卖了——”
“他们哪里是帮忙收衣服，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摸清独居老人的情况，趁老人不注意偷东西，有时候甚至会直接撬锁。”
林野猛地攥紧了手里的钢笔，金属笔帽硌得指节发白：“这么说，A楼藏着个盗窃、勒索一体的团伙？李梅负责钓有钱男人，501和603负责盯独居老人，他们分工明确，还互相打掩护？”
“不止互相掩护，他们还跟b楼的人共享这条街的‘资源’。”
顾十七把b楼的平面图拉到面前，铅笔标注的痕迹比A楼更密，“你看b楼204的女孩，每天下午五点都会去菜市场买三人份的菜，有鱼有肉，有时候还会买婴儿吃的辅食，可她每次都只把菜拎回b楼，从没见过有其他人来她家里吃饭。”
林野凑过去看，平面图上b楼204的位置画着个蓝色的圈，旁边写着“张婷，23岁，无业”。
“三人份的菜？”他突然想起上周接到的报案，“难道跟上个月那起儿童失踪案有关？报案人说孩子是在b楼附近的公园丢的，当时有个年轻女人给孩子递过一瓶饮料。”
“就是她。”
顾十七的声音里带着点冷意，“我跟着她去过一次菜市场，听见她跟卖菜的阿姨说‘家里人多，得多买点’，可她回家后，我在b楼楼下守了三个小时，没看见任何人进出204。
直到晚上八点，有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从204出来，包上还沾着点婴儿的口水渍——那包的大小，刚好能装下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他把一张偷拍的照片推到林野面前，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背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一角婴儿的粉色衣服。
“这个男人是b楼401的住户，叫王浩，登记的职业是‘货运司机’，可他的货车从来不在白天出去，每次都是凌晨三点多偷偷开出去，早上六点多再开回来，车斗里还总装着些用黑色塑料袋裹着的东西。”
林野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起上周在郊区废弃工厂发现的线索——工厂的地下室里有血迹，还有几个用过的注射器，法医初步判断可能存在器官贩卖的情况。“难道他们把人拐来之后，再运到郊区的工厂？”他急切地问道，指尖在照片上的货车车斗处划过。
“不止拐人，还有‘假老头’的线索。”顾十七把便签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老人的照片，“b楼602住着个‘老头’，头发花白，走路颤颤巍巍，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遛弯，可每周三下午，他都会消失两个小时，回来时鞋上沾着不少泥土，裤脚还会蹭到些工厂里常见的机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