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的左手正在蜡化。
无名指断裂处,猩红的菌丝像血管一样蔓延,皮肤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的蜡烛般凝固。红色印泥冻结了时间,但也冻结了他的一部分肉体——现在的他,既不完全是人,也不算彻底的怪物。
玻璃假眼已经成了星空的一部分,但它的数据残渣仍在他的神经里低语。午夜时分,电流般的刺痛会从太阳穴扩散,强迫他接入观测员视角,看着另一个“自己”在终面会议室里重复签约的轮回。
苏芮的盆栽叶片躺在他的掌心,叶脉闪烁着最后的信息:
“规则零:公司不存在。”
“你只是在和自己签约。”
顾十七盯着这句话,直到眼睛酸涩。
如果公司不存在,那么这些规则是什么?那些被制成盆栽、标本、办公家具的求职者,又是什么?
他的键盘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在墙上敲出一行字:
“规则十:出口在1:30准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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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钟声敲响。
1:15 Am。
顾十七的木质左腿突然痉挛,根系从地板缝隙里抽离,带出腥臭的黏液。他的身体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出口即将开启。
走廊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远处一抹幽绿的微光。
应急出口指示灯。
玻璃假眼的残存数据在脑海中解析:
“跟随绿色灯光。”
“不要回应呼唤。”
顾十七拖着半蜡化的左手,向光源挪动。走廊两侧的工位上,模糊的人影缓缓抬头——那些是曾经的同事,现在成了“永久员工”。他们的身体和办公椅融合,脊椎骨从椅背穿出,像某种畸形的装饰。
“顾十七……”第一个声音响起,沙哑得像碎纸机的余音。
他僵住,没有回头。
“不要理会那些呼唤您名字的同事。”
“别走啊……”第二个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虚假的亲昵,“项目还没做完呢……”
顾十七的右眼(周日模式)不受控制地转动,余光瞥见说话的人——是前公司的项目经理,但他的脸已经和显示器屏幕融为一体,像素点的光在皮肤下游动。
“留下来吧……”更多的声音从黑暗中浮现,“我们很想你……”
绿色灯光在远处闪烁,像风暴中的灯塔。顾十七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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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是一扇门,标着“开放式办公区”。
玻璃假眼的记忆突然刺痛,投射出最后的警告:
“他们想请您永远留在开放式办公区——成为第17张人体工学椅。”
顾十七的呼吸停滞。
前16张椅子整齐地排列在办公区,每一张都“生长”着一个人。
第一张是财务部的李姐,她的肋骨成了扶手,颈椎骨延伸成头枕。
第六张是技术部的小张,他的手臂被改造成可调节扶手,膝盖成了滑轮支架。
第十二张是……苏芮。
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木质化,根系扎进地板,而上半身仍保留着人形,双手被钉在椅背上,像某种受难的圣像。
她的嘴唇蠕动,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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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的秒针划过最后一格。
1:30 Am。
开放式办公区的墙壁突然裂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是旋转的绿色灯光。
出口。
顾十七冲向通道,身后的声音骤然尖锐:
“顾十七!你的KpI还没达标!”
“离职要提前30天申请!”
“你签了竞业协议!”
他的木质左腿被突然伸出的电缆缠住,办公区的地板像消化器官般蠕动,试图将他吞回去。蜡化的左手突然传来灼烧感——红色印泥的效力在消退。
时间冻结……要解除了。
顾十七猛地扯断电缆,根系撕裂的声音像惨叫。他扑向出口,绿色灯光近在咫尺——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
是苏芮。
她的身体已经和椅子长在一起,但右手死死拽住他,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
“带……走……”她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另一只手递来一片新鲜的盆栽叶片。
上面写着:
“规则零:公司是活的,它在等你自愿留下。”
“出口是它的嘴。”
顾十七的血液凝固。
绿色灯光突然扭曲,变成一张巨大的、由荧光线条勾勒出的嘴,利齿是闪烁的电子屏。
这不是出口。
这是最后一道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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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签下名字:成为第17张椅子,但保留1%的意识(像苏芮一样)。
2. 跳进去:挑战“公司”的消化系统,可能被完全溶解,也可能从内部破坏它。
3. 回头:回到开放式办公区,等待下一个1:30。
顾十七的蜡化左手突然燃烧起来,红色印泥的火焰照亮了通道的真实样貌——
墙壁是黏稠的肉质,地面是蠕动的简历纸,而那张“嘴”,其实是合同的签名栏。
他看向苏芮。
她缓缓点头,眼里是赴死的决然。
顾十七笑了。
他握紧燃烧的左手,纵身跃入“出口”的血盆大口——
“我自愿解除劳动合同。”
火焰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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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清洁工在开放式办公区发现了一张新的人体工学椅。
编号17。
但椅子上没有人,只有一滩半融化的红蜡,形状像是一个坐姿的人。
椅背上刻着一行小字:
“规则已被改写。”
“下一个1:30,火焰会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