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太傅?”
齐玄舟的步子僵在原地,望着两人的手,面上的冷静维持不住,眼睛瞪得极大。
晏为卿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松开江昭的手,对着齐玄舟作揖。
“臣见过太子。”
“太傅…不必多礼。”
齐玄舟吐字有些结巴。
若是旁的男子,齐玄舟定是要上前教训一顿,可那人是晏太傅,太傅同阿昭怎么会发生什么呢?
他只怪自己多想。
齐玄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与阿昭的关系,他支支吾吾道。
“太傅…阿昭是孤的妹妹。”
晏为卿敛了敛睫羽,当初净恩寺与醉春楼里的“祈姑娘”是谁,也就明了。
还有江昭被所谓冲撞圣言被押入狱一事。
江昭又骗了他一次。
晏为卿侧头,扫过一眼心虚的江昭。
江昭瞬间急了,连忙撇清关系。
“你别听他胡说,我同他不熟的,我只认你这一个哥哥!”
她双手扯着晏为卿的衣袖直晃,脸上尽是女儿家朝亲近之人撒娇时才有的神态。
“我才不认他!”
齐玄舟张了张嘴,再落寞垂眼,只能强压下鼻尖酸涩,双腿如注千斤泥浆,僵硬无比。
同太傅相比,他的确不配做阿昭的兄长。
晏为卿并未直接回应江昭的话,他吐出一口浊气。
骨节分明手再次伸向江昭后颈,远远望去,像极了年长的兄长,亲近活泼顽皮的妹妹。
江昭对晏为卿的接触无半点察觉,亦或者说,她早就习惯。
即便是她曾经为了解药,同晏为卿的距离超过常理,她也认为这只是意外。
意外过后,两人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以至于连晏为卿的手环绕在她脖颈,都未曾注意到。
半晌,晏为卿压制住心中邪气,才不动声色地收了手,将她鬓角散落的长发挽在耳后。
他如鲠在喉,一字一顿。
“用午膳吧,时辰不早了。”
若再听见江昭嘴里说出他不爱听的话,晏为卿怕自己失控与江昭同归于尽。
……
夜色降临,明月高悬。
江昭洗漱后只着单衣,她夏日贪凉,单衣下什么都没穿,趴在窗边的小榻上,拿着本话本,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看不下去。
晌午吃完午膳,晏为卿就称有要事在身,只同她到屋里停留半刻钟就离开。
他言词不算生硬,同从前差不多。
却好像不爱同她交流,每次她说不到两句话,就被晏为卿转移话题。
江昭心中没底,干脆将话本丢到一边,细细想着今日的事。
按照计划,晏为卿两日后才到,他猝不及防地出现,江昭心底没由来地就慌了。
揭开了她一直避之不谈的一件事。
她很想晏为卿,很想很想。
可她又怕,怕晏为卿怪她。
江昭抱着双膝坐在小榻上,思绪万千。
明月高悬,夜色如墨,夏云顶着月色推门而入,端了盆水给江昭净手。
“小姐,该睡下了。”
江昭也没心思看话本,从小榻上站起身来,急于向夏云求证。
“夏云,你说晏为卿他到底生没生气?我感觉他今日都黑着脸。”
按理来说,被人三番五次地欺骗,定是要生气的。
夏云沉思着,今日看见晏太傅第一眼,她心里有些发怵,那眼神冷冰冰的,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再一眨眼,晏太傅眼中同从前别无二致,算不上多和蔼,但也是待人温和。
夏云也拿不定主意。
“可能…是晏大人今日穿的黑衣,显得严肃几分。”
江昭想想也是,晏为卿若真生气,就不会同她回府,更何况,他还向她保证了,不会与她再无瓜葛。
她小声嘟囔,语气带着些疑惑。
“晏为卿怎么穿了黑衣?”
江昭想起了白日里那书生,一袭白衣,玉树兰芝,好看极了。
若那身衣裳穿在晏为卿身上,定然会更好看。
“他从前极少穿黑衣,才三年,穿衣习惯都变了。”
江昭净完手,走到床榻边坐下,掀开被褥,躺进去,滚了一圈。
夏云沉凝片刻,她犹豫说道
“从小姐您死遁后,晏大人便一直穿着黑衣。”
江昭瞪大了双眼,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披在腰间。
“所以…晏为卿穿黑衣是为了悼念…我?”
夏云默了一瞬,将自己三年前离开时听说的事情讲给她听。
“三年前,给您下葬后,晏大人便昏倒在墓园外,昏迷多日,奴婢离开前都还未醒。”
江昭坐在床榻上,她双膝曲起,手足无措,捏起一片布衾,无意识将它揉皱。
她呐呐道。
“那他到底原不原谅我?”
夏云想到今日里两人相处的模样。
“应当是原谅了,晏大人是个君子,他为人大度,应当会理解您的处境。”
“是吗?”
江昭语气迟疑,可细细想来,除却在小巷中晏为卿对她说了几句生硬的话之外,晏为卿待她同从前一样。
并无异常。
只是她心中,莫名感觉不对。
晏为卿好像变了,眼底的情绪让她看不懂,摸不透。
夏云本想将净手的水带出去倒了,而后又想,若是小姐起夜,也要净手,便干脆将水盆放在屋内架子上。
天色已晚,江昭还在纠结。
“小姐,我将烛火熄了?”
江昭恍惚道。
“熄了吧。”
“那您早些休息。”
夏云将屋内的烛火逐一熄灭,轻手轻脚地出去,关门时动作极轻。
南方天热,江昭屋内是不关窗的,银白的月光透进屋里,洒在地上,一切都雾蒙蒙的。
江昭拢了拢里衣,侧躺着,睁着眼去看那月光,思绪乱极了。
若晏为卿真的不原谅她怎么办?
若是原谅了,她要同他回京城吗?
江昭望着床头床尾挂着的两块玉佩,一块是江凌言给的,一块是齐玄舟给的,在月色下散发着光晕。
她觉得好看,就挂在了床头。
夏云来江南时,便一并带了过来。
答案还没想到,江昭便渐渐睡了过去。
夜逐渐深沉,月光如水,洒在地上,泛着清冷的光。
一道身影翻过高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江昭院中,他先是去了偏室,一缕白烟进屋,夏云沉沉睡去。
晏为卿面色平静,来到江昭屋内,一抹白烟升起,本就熟睡的江昭瞬间不省人事。
他将迷药收入囊中,缓步走到榻前,就着一旁的水盆净手。
这药不伤身,他夜夜难眠,只有靠此药才能勉强睡几个时辰,旁人一旦吸入,即便是地动山摇也不会苏醒。
晏为卿望着熟睡的江昭,眸光流转。
她紧闭双目,手脚大张,交领里衣因为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风光,被褥被踢到榻边,底裤上挽,露出光洁的小腿。
晏为卿视线毫无避讳,直直打量。
他眸中晦暗,看着江昭微张的唇,一下一下朝外吐息。
这张嘴,最会骗人。
晏为卿扪心自问,恨江昭吗?
他恨之入骨。
恨不得将江昭吞入腹中,合为一体。
洁白的月色下,晏为卿眼底的偏执暴露无遗,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掩盖见不得人的心思。
次次都把他当傻子骗,还企图他不计前嫌,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总要换种方法讨回来的。
那只青筋自手背蔓延进袖口,指骨分明的手伸向腰间,“啪”的一声,扣紧窄腰的玉带被解开,随意丢在地上,而后是黑衣。
一件、两件、三件…
晏为卿面色削瘦冷峻,眉眼藏着凛凛的锐意,又平静到让人心慌。
他褪去衣衫,长身玉立,月光洒在恍若白玉,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的左手上,一圈一圈绕着一块白绸。
晏为卿朝着江昭上前。
床榻上悬挂着的两块玉佩吸引了他的视线,挂在显眼之处,可见主人对它们的珍重。
两块对玉。
晏为卿忽而低低笑着,笑得直不起身来,眼角猩红弥漫着恨意,望向床榻上一无所知的江昭。
他声音嘶哑,按耐不住般的语气逼问着。
“假死脱身,什么都没带走,只记得这两块玉。”
晏为卿竭力压住喉间猩甜,一只手攀上江昭脖颈,将那细白的脖颈握在手里,清隽的脸偏执到扭曲。
“江昭,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