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馨香充斥进他心头,晏为卿脚步虚浮,眼前混沌不清,像是深陷泥沼,又似踩在云端。
“轻点……”
红帐中传来女子软绵的声音,这声调又气又怒,偏生令人感受不到威慑,反而是,更想使劲些。
晏为卿目光涣散地游移着,他不由微微俯身,抬手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声音…是江昭。
他极力稳住身形,单手撑在那床榻旁,才不至于瘫倒在地,晏为卿紧咬牙关,控制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意识,几步上前,撩开那层轻柔如雾的红帐。
等看清了红帐内的场景,晏为卿的神色瞬间凝滞,双脚好似被灌了千斤重的铅水,难以迈出一步。
江昭卧在床榻,一身鸳鸯嫁衣所剩无几,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底下一片好风光,被随意丢弃在床边的嫁衣,皱巴巴的,有明显被大力揉捏的痕迹。
这里的江昭竟是女子。
她好似遭受不住,偏头想躲,却被身上的男人无尽追逐,令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晏为卿薄唇微张,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他双目泛红死死地盯着这一幕,直到那同样身穿喜服的男人抬眸,望着他。
晏为卿眼眸骤然睁大,下一瞬,他意识颠倒,直至江昭张口在他肩膀处狠狠咬了一口后。
江昭难受地挣扎,止不住地瞪着他。
“晏为卿,早知你如此…凶狠,我就去嫁给那温润如玉的江家二公子,才不嫁给你!”
她吐息就在耳畔,又急又热,心间的馨香简直要将他淹没。
晏为卿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暖,在听到江昭这句话后,原本僵硬的身躯瞬间被他掌控主动权。
他单手握着江昭后颈,恶狠狠地,一边质问。
“不嫁给我要嫁给谁?江凌言吗?江昭,你做梦!”
下一瞬,周身的红帐暖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晏为卿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将什么握在手中,可身子却止不住地极速下沉,直至落入谷底。
他浑身一颤,骤然睁眼,眼前只余满室浓稠的黑暗。
夜色如墨,万籁静寂。
晏为卿单手撑在床榻坐起身,冷汗浸湿贴身衣物,紧紧贴着他,勾勒出窄劲的腰身。
明月高悬,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地,让屋内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中。
晏为卿眼中满是迷茫,几日前如何也想不起的梦此时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被褥之中的湿意,像是明晃晃的证据。
证明他扭曲阴暗的欲望。
怎么可能…会是如此?
晏为卿自认为不是断袖,他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所谓情爱的想法。
从前在江南书院,十五六岁的年龄,同窗倒是有不少情窦初开,定了婚事的也不在少数,他们每每与家中未婚妻相见归来,皆是满面春风,嘴角的笑要整整三日才趋于平缓。
接踵而来的便是时不时挂在嘴边的思念。
晏为卿素来不参与这等谈论,他端坐着奋笔疾书,习完课业后便要抄书补贴家用。
那与他同住一屋的同窗知晓晏为卿是个怪人,他生怕晏为卿不懂此番情感,还与他细细解释。
“大概就是与你见阿昭那般,见了心情就好,不见便想得紧,梦里皆是她,即使她耍了小性子,我也愿意低头。”
晏为卿手中笔一顿,他斜瞥一眼同窗,声音冷到像蒙了一层冰霜。
“我将阿昭视若亲弟,你的措辞。”
那同窗见他这模样,说得更来劲。
“没错,我刚喜欢媛媛时,自己没意识到,被别人发现了还嘴硬不承认,说只把她当妹妹,而后见她与别的男子说话,我气得心底泛酸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叫喜欢。”
“旁人说这叫吃醋,就和上次我给阿昭吃糖,阿昭叫我一声哥哥一样,你当时的黑脸就是因为吃醋。”
晏为卿:“……”
他额前青筋跳了跳,随后起身拿起自己的笔砚,甩袖而去。
身后还远远传来声音。
“我当初被人猜到心思的时候,也是这般慌不择路的——”
思绪从往事中抽回,晏为卿翻身下榻,赤脚踏在青石板上,步伐急切又凌乱,企图用冰冷的触感刺激自己清醒。
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扉,如水的月色照进书房,看向眼前冰冷的一切,方才的确只是一场梦。
晏为卿长身玉立,只着素白单衣,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眼底情绪复杂。
他怎会对江昭起了这般心思?又是何时起的?
从前他对江昭宠溺,只能将这视为兄长对幼弟的喜爱与责任。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心思变得不再单纯。
晏为卿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挺拔的身躯像梦中那般虚浮。
他自己接受不了断袖,江昭也有两情相悦的未婚妻。
窗外的微风裹挟着月色吹进屋内,晏为卿墨发随意披散,他紧紧拧着眉,深吸一口气,下颌紧绷。
不能让江昭知晓,亦或者说,他该将这不可容忍的情愫忘却。
晏为卿垂下眼睫,眼底晦暗不明。
或许只是他这段时间,过于劳累所致。
江昭是男子,她将自己视作敬重的兄长,晏为卿狠狠闭上双目,胸腔伴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起伏,他心底如有烈火燃烧,五指紧握砸在猝然案前,骨骼泛白,指节一片青紫。
忘了,他该忘了。
书房内重归寂静。
良久,晏为卿将眼底的晦暗与挣扎尽数掩去,面无表情的去屏风后,就着刺骨的冷水清洗。
凉透的冷水令他浮躁的心冷静下来。
晏为卿望着方才从衣襟中拿出的白绸,神色复杂。
等过了今晚,这番心思便会被他埋进心底,永不见天日。
……
国子监放课很早,江昭回到府上时不过申时。
这几日晏为卿说政事繁忙,整日朝出晚归,就连她的课业也是写完后放在书房,第二日她去看时,已经写满了批注。
江昭今日在书院便完成了课业,她躺在后院的檀木摇椅上,翻看话本。
她有些心烦意乱,几日不见晏为卿,心中总觉有些怪异。
再忙也不能忙成这样吧,她父皇就挺闲的。
难不成是把政事全部丢给晏为卿了?
江昭翻看着手中这本用自己裹胸布与晏为卿换来的《晏大人的虐恋情深》,不过一个时辰就翻到底了。
她将话本从中间翻开盖在脸上,闭目养神,任由夕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文人好生可恶,仗着这本书销量高,硬是分成上中下三册,江昭手中拿着这本便是中册,正巧卡在重要剧情,看得人心中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若是再要晏为卿交出下册,他定是不肯。
此类话本极为难买,母亲都是在京城看了三年话本,与书铺的掌柜相熟之后,人家才愿意卖的。
江昭这几日摸通了里头的门道,等过几日休沐便去买个十册,看个痛快。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阿昭。”
江昭连忙伸手将脸上的话本拿开,夕阳有些刺眼,她未曾起身,只是眯起眼睛望去。
齐玄舟一身月白锦袍,他长身玉立,站在摇椅旁,嘴角不自觉挂起笑。
江昭扯了扯嘴角,将自己脸盖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她还以为是晏为卿回府了。
“干嘛?”
齐玄舟望着江昭腰间佩戴整齐的双璃凝翠佩,心中不由一喜,他今日也佩戴着双璃凝翠佩的另一半。
只要旁人见着,便知他与阿昭是关系不浅的。
“晏少傅有份奏折在府上,此奏折涉及机密,我便亲自来拿。”
起身晏少傅本想令心腹回府,只是他想见阿昭,便主动代劳。
江昭一听,瞬间就恼了,她拍案而起。
“晏为卿自己不回府,让你来晏家!”
她先是疑惑,“今日政事繁忙?”
江昭怒气冲冲,光是看脸色便自不好惹,齐玄舟下意识退后,他讪笑一下,如实作答。
“今日国子监并无太多事情。”
江昭在心底磨刀霍霍,将手中话本狠狠拍在桌上,潜意识告诉她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她咬牙切齿。
“所以,晏为卿这几日,是在躲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