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义跪在小石头的尸体旁，指腹摩挲着那枚碎裂的护身符。桃木的纹路里还残留着阳火的余温，像小石头最后那个带着泥土气息的笑容。他突然想起下山时，少年背着竹篓跑在前面，辫子甩得老高，说要带他去看藏在瀑布后的彩虹——那里现在大概只剩下冰冷的水汽了。
“怀义。”陆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这位半生倥偬的老人此刻佝偻着背，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是从丹房废墟里找到的——绣着半个“气”字，针脚细密，不像是男人的手艺。
张怀义接过布条，指尖触到布面的瞬间，雷炁突然躁动起来。布条上的血迹竟顺着纹路游走，在“气”字旁边勾勒出半个“门”字，与钱通留下的双瞳蛇符号隐隐呼应。
“是女人的绣活。”左宝华凑过来，玉佩在她掌心微微发烫，“针脚里藏着炁，是气门的‘传讯布’。她们用血迹的流动传递消息，只有特定的炁才能激活。”
她将玉佩贴近布条，血迹突然加速流动，在布面上拼出一行字：“玄天门裂，七星移位，三月初三，静待君来。”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慌乱中绣成的，末尾还沾着根金色的丝线——那是龙虎山道袍上特有的料子。
“是内鬼！”张怀义猛地站起来，雷炁在掌心滋滋作响，“气门的人就在龙虎山！还穿着道袍！”
陆瑾的脸色沉得像锅底：“难怪丹房的阳火会失控，难怪地脉的动向如此精准——有人在暗中配合！”他看向三清殿的方向，那里住着龙虎山辈分最高的几位长老，“会不会是……”
“未必是长老。”左宝华突然开口，指着布条末尾的金线，“这线是新的，最多不超过三天。三天前，只有清理战场的弟子接触过丹房附近的道袍。”
三人立刻赶到存放染血衣物的偏殿。这里堆满了各派弟子的血衣，由龙虎山的女眷负责清洗。负责看守的道姑见他们进来，连忙迎上来：“张道长，陆老爷子，这些衣服刚分类好，正准备烧掉呢。”
“三天前，谁接触过丹房附近的道袍？”张怀义问道。
道姑想了想：“除了我们几个，就是负责搬运的几个小弟子。哦对了，还有个叫‘清风’的外门弟子，说他师父的道袍落在丹房了，进来找了半天。”
“清风？”张之维的眉头皱了起来，“我记得他，资质平平，但性子勤快，负责给长老们送药。”
左宝华突然指向角落里一件叠得整齐的道袍：“那件！”
众人走过去，只见那件道袍的袖口沾着黑色的粉末——和钱通骨架的粉末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袍角的内侧绣着个极小的双瞳蛇符号，被金线巧妙地掩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他！”张怀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现在在哪？”
道姑的脸色变了：“刚才还在呢……说要去后山给长老送药……”
三人立刻往后山赶。刚走到半山腰，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清风背着药箱，正慌慌张张地往下跑，看到他们，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想往树林里钻。
“站住！”张怀义的雷炁化作长鞭，缠住清风的脚踝。清风摔倒在地，药箱摔开，里面的药瓶碎了一地，流出黑色的液体，散发出与蚀炁虫相同的腥气。
“不是我！”清风吓得连连摆手，眼泪都出来了，“是他们逼我的！我娘在他们手里！他们说要是不照做，就杀了我娘！”
“他们是谁？”陆瑾上前一步，炁凝聚在掌心，随时准备动手。
清风的嘴唇哆嗦着：“是……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说她是气门的‘绣娘’，专门负责……负责传递消息。她说玄天门开启后，就能让死人复活，我娘就能活过来了……”
“绣娘？”左宝华想起布条上的针脚，“她在哪？”
“在……在望月台！她说要等‘七星移位’的时刻，用龙虎山的‘望月石’加固玄天门的裂缝！”清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的就这些！求你们放过我吧！”
望月台在龙虎山的最高峰，那里有块巨大的岩石，传说能吸收月光的力量，是龙虎山的“灵眼”所在。如果被气门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怀义，你带清风去见长老，问出绣娘的底细。”张之维当机立断，“陆老爷子，宝华，跟我去望月台！”
张怀义点头，拽着清风往回走。清风一边走一边哭喊：“我说的是真的！那女人的眼睛是红色的！她还会用头发杀人！”
三人朝着望月台疾行。山路越来越陡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左宝华的玉佩始终发烫，指向山顶的方向，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大，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红光在流动——那是左若童的炁，正在与某种阴寒的力量对抗。
快到山顶时，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左宝华拨开挡路的树枝，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望月台的入口处，躺着十几个龙虎山弟子的尸体，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像是被头发勒断的。
“是绣娘干的。”陆瑾的声音发颤，他认出其中一个弟子，是负责看守望月台的，剑法在年轻一辈里数一数二，竟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张之维蹲下身，检查尸体的伤口。血痕里缠着几根极细的红色丝线，像头发，却比头发坚韧得多，指尖一碰，就传来刺骨的寒意。
“是‘血蚕丝’。”张之维的声音很沉，“用活人血喂养的蚕丝，能斩断炁脉，比蚀炁虫更毒。看来这个绣娘，比钱通更难对付。”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上望月台。只见望月石上，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乌黑的长发垂到地上，像一条黑色的蛇。她的手里拿着根针，正在月光下绣着什么，丝线在石头上流动，竟勾勒出玄天门的图案。
“你们来了。”女人的声音很柔，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眼睛却是红色的，像两颗红宝石，“我还以为要等更久呢。”
“你是谁？”张之维握紧了拂尘，掌心的金光开始凝聚。
绣娘笑了笑，露出一口尖牙：“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再过一个时辰，七星移位，望月石的力量就会注入玄天门，到时候……”她舔了舔嘴唇，眼神里充满了贪婪，“里面的‘大人’就能出来了。”
“大人？”左宝华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玄天门里到底关着什么？”
“关着能让你们变强的东西啊。”绣娘的头发突然变长，像无数条黑色的鞭子，在空中挥舞，“你们异人练炁，追求长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大人’能给你们无穷的力量，只要……”
她的话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头发猛地缩回。张之维的拂尘已经化作金鞭，带着金光抽向望月石上的图案，丝线遇金光，立刻化作黑烟。
“找死！”绣娘的眼睛变得更红，头发再次暴涨，朝着三人缠来。那些头发上的血蚕丝闪着寒光，显然淬了剧毒。
陆瑾举起长剑，炁在剑身流转，划出一道弧形的光刃，将袭来的头发斩断。但断发落地后，立刻又变成新的头发，像杀不尽的鬼魅。
左宝华的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护住三人。红光与黑发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水火不容。她趁机观察望月石上的图案，发现图案的中心有个缺口，正是玄天门裂缝的位置。
“她在用头发补缺口！”左宝华大喊，“阻止她！”
张之维立刻明白过来，金鞭不再攻击绣娘，转而抽向望月石上的缺口。绣娘尖叫一声，头发疯狂地护住缺口，与金鞭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七星开始移动，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形状，月光突然变得极亮，像无数条银线，朝着望月石汇聚。望月石上的图案发出耀眼的光芒，玄天门的缺口开始扩大，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成功了！”绣娘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七星之力来了！‘大人’要出来了！”
张之维和陆瑾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缺口传来，像是要把他们的元神从身体里扯出去。左宝华的玉佩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一道更大的缝，红光越来越弱——它快撑不住了。
“宝华！用破境！”张之维大喊，金鞭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暂时逼退了绣娘的头发，“相信你爹！他的炁能对抗里面的东西！”
左宝华看着裂开的玉佩，又看了看天空中移动的七星，突然明白了。她举起玉佩，将自己的炁全部注入其中，嘴里念着左若童留下的口诀：“逆生破境，以心为盾，炁归本源，邪不胜正！”
玉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道红光，融入望月石的图案。红光所过之处，黑色的丝线纷纷消散，玄天门的缺口开始缩小，里面的咆哮声变得越来越弱。
绣娘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头发突然全部变白，像雪一样。她看着缩小的缺口，眼睛里充满了不甘：“不可能！‘大人’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怎么敢……”
她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开始化作飞灰，被月光吹散。原来她的身体，也是用头发和血蚕丝做的，一旦失去玄天门的力量支撑，就会消散。
在她彻底消失前，张之维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话：“你们赢不了的……‘大人’的使者……已经在你们中间了……”
绣娘消失后，望月石上的图案渐渐淡去，天空中的七星恢复了正常的位置，月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三人同时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的炁几乎耗尽。
左宝华看着玉佩碎裂的地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那是三一门最后的信物，现在也没了。
陆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你爹的炁，已经融入了龙虎山的地脉，永远守护着这里。这就够了。”
张之维望着湘西的方向，眉头依旧紧锁：“绣娘说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回答他。夜风吹过望月台，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连续响了九下——这是龙虎山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有紧急情况发生！
“怎么回事？”陆瑾站起身，疑惑地看向山下。
张之维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是清风！他说的是假话！他不是去找长老，是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整个龙虎山开始剧烈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可怕。望月台的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透出黑色的光芒——那是玄天门的力量，竟然从龙虎山的内部爆发了！
“不好！”张之维的声音带着绝望，“他在引爆地脉！”
三人立刻往山下跑。一路上，看到无数弟子在惊慌地奔跑，山体在不断坍塌，黑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石头变黑，显然带着极强的腐蚀性。
跑到半山腰时，遇到了张怀义。他浑身是伤，显然经历了一场激战：“师父！清风跑了！他引爆了后山的地脉节点，玄天门的力量从内部扩散了！”
“长老们呢？”张之维问道。
张怀义的眼圈红了：“长老们为了阻止地脉扩散，已经……已经以身祭脉了……”
众人沉默了。龙虎山的长老，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为了守护这座千年道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左宝华突然指向山顶的方向：“你们看！”
只见山顶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不断旋转，吞噬着周围的云彩。漩涡的中心，隐约能看到一扇巨大的门，正是玄天门！它竟然被地脉的力量从内部打开了！
“它真的开了……”陆瑾的声音带着颤抖，“绣娘说的‘大人’，要出来了……”
黑色漩涡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无数黑色的影子从漩涡中落下，像雨点一样，朝着山下的村庄飞去——那是玄天门里的怪物，终于要降临人间了。
张之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拂尘，掌心的金光再次凝聚：“看来……我们没时间悲伤了。”
陆瑾举起长剑，眼神变得坚定：“是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左宝华虽然没有了玉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爹，哥，长老们，看我的吧。”
张怀义也握紧了拳头，雷炁在掌心滋滋作响：“师父，我跟你一起。”
四人站在半山腰，看着天空中巨大的黑色漩涡和不断落下的黑影，没有丝毫退缩。阳光从东方升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正在坍塌的山路上，像是四段即将续写的传奇。
玄天门已经打开，里面的怪物正在降临。但他们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这些怪物伤害无辜。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村庄里，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和哭喊。黑色的影子已经开始袭击村民，无数的房屋在火焰中倒塌。张之维深吸一口气，率先冲了下去，金光在他身后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照亮了黑暗的黎明。
陆瑾、左宝华和张怀义紧随其后，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奔跑，像四颗微小的火种，试图点燃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天空中的黑色漩涡还在扩大，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缓缓睁开眼睛。那是玄天门里的“大人”，它的目光，已经锁定了这片土地。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们，只是这场风暴中的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