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的飞檐在晨雾里撕开一道青灰色的口子时,我的靴底已经沾了三层露水。
苏璃走在最前,银甲上的血痂被山风掀得簌簌往下掉,像落了层暗红的雪;韩枫落在最后,手始终按在腰间的乌鞘刀上,刀穗被他攥得变了形——那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我知道他现在心跳至少快了三倍。
\"顾兄弟。\"赵云突然停步,青铜剑在他掌心震出嗡鸣,\"掌门在正厅等。\"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小瓷瓶,\"刚才在山下,你那剑......\"
\"进去再说。\"我拍了拍他肩膀,指腹触到他道袍下凸起的骨节——这小子比看起来更紧张。
正厅的檀香混着新翻的泥土味涌过来时,我看见青云掌门玄真子正站在案前。
他白须垂到腰间,左手捏着半枚碎玉,是昨晚李明传讯用的符纸残片。
两侧的长老们坐得笔挺,大长老的茶盏搁在案角,茶水表面还浮着片未沉的茶叶。
\"顾小友。\"玄真子抬眼,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剑,\"说说吧。\"
我解下玄铁剑搁在脚边,剑鞘与青石板相碰的脆响里,昨夜的阴火又在眼前烧起来。\"幽冥宗这次动了血本。\"我摸了摸腰间的小瓷瓶,莲花刻痕硌得掌心发疼,\"他们在演武堂布了三重阴阵,最里层的阴将是化神境——\"
\"化神境阴将?\"三长老猛地拍案,茶盏跳起来砸在青砖上,\"那是要用活人祭炼百年才能成的邪物!
他们哪来的胆子?\"
苏璃上前半步,银枪往地上一杵,枪尖陷进石缝里:\"不止阴将。\"她扯下一片染血的银甲,甲片内侧凝着层黑霜,\"这是阴将爪尖刮的,上面有幽冥宗特有的蚀骨咒。\"她指尖划过黑霜,霜末簌簌落在案上,\"我在南疆见过这种咒,得用三十个元婴修士的魂魄养三年。\"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玄真子捏着碎玉的手青筋凸起,突然转头看向赵云:\"你说分舵援军到的时候,阴阵已经破了?\"
\"是顾兄弟破的。\"赵云声音发紧,\"他用灵识......\"
\"灵识?\"二长老眯起眼,\"顾小友的灵识能破化神境阴阵?\"
我摸了摸发涨的太阳穴——昨晚为了找阴阵眼,我强行催发混沌灵识,现在后脑勺还像被钝刀刮着。\"混沌灵识能看破绽。\"我没提消耗的事,\"但阴阵里埋了引魂钉,每根钉子上都有传讯符。\"我指了指苏璃手里的银甲,\"他们故意放我们进去,引魂钉触发时,阴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玄真子突然放下碎玉,玉片磕在案上发出清响:\"所以这不是伏击,是......\"
\"试刀。\"苏璃接口,银甲上的血痂又掉了一块,\"他们在试我们的底线。\"
厅里的檀香突然变得呛人。
大长老摸了摸颔下白须:\"那小友的作战计划......\"
\"原计划是黎明突袭。\"我从怀里掏出张地图,摊在案上,\"幽冥宗的主阵在鬼哭崖,东侧是守山弟子,西侧是炼魂堂——\"
\"等等。\"李明突然从门后探出半张脸,耳尖红得滴血,\"顾兄,我刚才去库房领符纸,听见值夜弟子说......\"他攥着怀里的符袋,指节发白,\"幽冥宗的巡山队今早换防了,原本守西侧的黑煞卫全去了东侧,现在西侧只有些练气期的杂役......\"
\"什么?\"韩枫猛地拔出乌鞘刀,刀光映得他眼睛发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打西侧?\"
苏璃的银枪突然嗡鸣,她反手攥住枪杆,指节泛白:\"内鬼。\"
我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昨晚在密室,苏璃说\"若真有埋伏\"时,我以为是最坏的情况;现在看来,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被看透了。
我盯着地图上的鬼哭崖,突然发现西侧的标记被人用墨点改过——是我今早才画上去的。
\"李明。\"我盯着他怀里的符袋,\"你领符纸时,库房谁当值?\"
\"张师叔。\"李明咽了口唾沫,\"他、他还问我是不是要去鬼哭崖......\"
玄真子突然站起来,袖中飞出道清光,直接卷走了李明怀里的符袋。
符袋落在案上,袋口渗出缕黑气——是幽冥宗的追踪符。
\"好个调虎离山。\"三长老拍着桌子笑,笑得眼角泛泪,\"他们早知道我们要突袭,故意把黑煞卫调走引我们去西侧,等我们进去......\"他没说下去,但厅里的人都懂——西侧的杂役房下,怕埋着更狠的杀招。
\"改路线。\"我抓起地图,手指按在鬼哭崖正北的断崖上,\"这里是幽冥宗的埋骨地,他们以为我们不敢从这儿上——\"
\"太险了。\"大长老摇头,\"断崖有千丈高,就算结丹修士也得用飞舟......\"
\"不用飞舟。\"苏璃突然扯下银甲,露出里面紧身的玄色劲装,\"我背顾尘上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肩,嘴角扯出个狠戾的笑,\"合体期修士的力道,足够带两个人爬断崖。\"
韩枫突然把乌鞘刀往我手里一塞:\"我带一队去东侧佯攻,引黑煞卫回来。\"他指腹蹭过刀鞘上的云纹,\"师父说过,刀越钝,砍人越疼。\"
赵云摸出青铜剑,剑身上浮起层青光:\"我带分舵的人守退路,青铜剑能镇阴,就算他们放阴兵......\"
\"够了。\"玄真子突然挥手,案上的符袋砰地炸开,黑气里飘出张纸条,上面是我熟悉的字迹——是演武堂那个扫地的老仆写的,他前天还帮我捡过玄铁剑。
我捏紧乌鞘刀,刀柄上的云纹硌得掌心生疼。\"子时三刻出发。\"我盯着地图上的断崖,\"苏璃带主攻队走正北,韩枫带佯攻队去东侧,赵云守退路。
李明......\"我看向缩在门后的少年,他耳尖还红着,但眼睛亮得像星子,\"你带传讯组跟在我身边,每半柱香传一次消息。\"
\"是!\"李明挺直腰板,符袋里的符纸被他攥得沙沙响。
更漏敲过三更时,我独自站在青云门后的山顶。
山风卷着露水扑在脸上,远处鬼哭崖的轮廓像头蛰伏的野兽。
我摸向腰间的小瓷瓶,莲花刻痕还是那么清晰——那是苏璃在南疆帮我抢来的,里面装着能修复灵识的续魂丹。
\"在想什么?\"苏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没穿银甲,玄色劲装裹着紧绷的肌肉,\"怕了?\"
\"怕。\"我转身,看见她发间插着根银簪,是前晚我在夜市给她买的,\"怕你摔下断崖,怕韩枫的刀不够快,怕李明的符纸传不过去......\"
苏璃突然笑了,伸手揉乱我的头发:\"但你更怕输,对吧?\"她指尖拂过我眉心,\"顾尘,你可是从退婚那天就开始赢的人。\"
山脚下传来韩枫的呼喝声,是佯攻队在集合。
我望着苏璃发间的银簪,突然想起退婚那天,她举着银枪站在我面前,说\"这赘婿我罩了\"。
现在她的银枪在库房,枪杆上还沾着阴将的血,但她的眼睛比那天更亮。
\"走。\"我抓起玄铁剑,剑鸣混着山风灌进耳朵里,\"去把他们的鬼哭崖,变成我们的庆功台。\"
苏璃当先往断崖下走,月光照在她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跟着她,靴底碾碎了几株野菊——明天这个时候,这些花应该会沾满人血,但没关系,等打完这仗,我要在青云门种满菊花,让苏璃的银甲永远只沾花香。
断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我腰间的小瓷瓶叮当作响。
我摸了摸它,莲花刻痕里似乎有股暖意渗出来——混沌灵识的消耗,或许今晚就能用续魂丹补上。
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无论前面有多少阴将、多少陷阱,只要苏璃在,只要韩枫的刀在,只要李明的符纸在,我们就一定能赢。
因为我们不是什么赘婿,不是什么客卿,我们是要把幽冥宗的阴谋碾碎在脚下的人。
而这一次,没人能再退我们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