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岛的轮廓在弥漫的硝烟、蒸腾的水汽和飘洒的火山灰中显得模糊而扭曲，如同海市蜃楼。
但岛上那惊心动魄的能量波动却清晰可辨，一道是霸道的、仿佛能吞噬光热的深沉引力与高温，另一道则是精密到极致、在感知中留下无数致命轨迹残像的锐利锋芒，两者交织，将试图涌上岛屿的苍白浪潮死死扼住，却又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灯塔，承受着无穷无尽的冲击。
更远处的外海，火光不时映亮低垂的云层，沉闷的爆炸声如同巨兽垂死的哀鸣，隔着这么远依旧隐约可闻，海风带来了硝烟、血腥，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龙血深处躁动的腥甜气息。
“在那边吗？”
楚子航透过舷窗，目光扫过下方的战场，夏弥直接拉开了舱门，潮湿而灼热的海风灌入机舱，吹起她的长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黄金瞳微微眯起，像是在品尝空气中的味道。
“不是这里，离这里还很远。”说完她低下头，看着下方的人工岛。
“唔....打得真热闹。”她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紧张，反而有点看戏的兴致勃勃，就仿佛下方不是一个血肉磨盘，而是一个盛大的舞台。
“那两个老头子还挺能撑的嘛。不过...”她歪头，看向外海更深远的方向，那里是夏弥之前感应到的、古老龙类气息传来的方位，“正餐好像还没上桌，在这里陪着吃前菜好像有点浪费时间哦，师兄。”
楚子航没有立刻回答，他虽然有能碾压部分龙王的战斗力，但在感知这块，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远远比不得夏弥。
理智告诉他，夏弥的提议或许是最有效率的——直捣黄龙，解决源头，去见见冯先生说的‘大的’，才是现在该做的。
夏弥换了个姿势靠在舱门边，晃荡着小腿，还在继续说话：“可是师兄，你忘啦？我们是龙诶，虽然你是个串串的，我暂时也没拿回全部家当。但思维方式能不能别这么软弱？”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是不喜欢这里的人吗？看事情要看本质，下面那些丑丑的家伙，还有海上那些铁壳船和乱糟糟的亚种打架，看起来吓人，其实都只是‘现象’。真正的‘因’，是藏在深海里的那个‘大家伙’，是它醒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弄醒了，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搅和起来。”
她看向外海，黄金瞳中闪过一丝悠远的光芒，仿佛穿透了时空：“几千年前，嗯，具体多久记不清啦，反正那时候这边好像也有过热闹的时候。不过没这么多铁壳船，也没这么吵。那时候的白王，唔，气味和现在这个有点不一样，更纯粹一点，但也更空。像是个很漂亮但没什么内容的壳子。”她努力回忆着，用词有些跳跃。
“后来白皇帝死了，有些碎片留在了下面，有些可能飘到别处去了，现在这个被吵醒的，闻起来像是把碎片和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沉船里的怨念啊、深海挖出来的奇怪金属啊、还有你们人类搞出来的那些炼金术半成品，乱七八糟炖成一锅了。”
楚子航心中一动：“炼金术半成品？”
“对啊，”夏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人类不是老喜欢折腾那些龙骨啊、龙血啊什么的，想做出点厉害玩意吗？就像是之前那个八个头的龙血亚种大蛇一样，有时候能鼓捣出些有点意思的小东西，有时候就....砰！炸了，或者变成更恶心的怪物。下面那个‘大家伙’身上，就有这种不协调的、‘人造’的味道，虽然很淡，混在它本身古老的气息里，但仔细闻还是能闻出来。像是有人用不合适的胶水，把不同年代的破瓷片粘在一起，还自以为修复了一件古董。”她的比喻总是带着点奇怪的贴切。
“你是说，可能有人……或者有意识的存在，在尝试‘修复’或者‘催化’那个古老的存在？”楚子航抓住了关键。
“谁知道呢？”夏弥耸耸肩，“也许是哪个闲得发慌的老家伙留下的后手，也许是你们人类自己玩火玩脱了。不过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现在这锅乱炖的‘汤’要沸出来了，它才是关键。下面岛上那两个，还有海上那些铁壳船，都是在对付沸出来的‘泡泡’和‘水汽’，治标不治本嘛。”
她转过头，看着楚子航，黄金瞳清澈见底：“直接去把‘炉子’关了，或者把‘锅’端走，不是更省事？至于这些泡泡水汽……等源头没了，它们自己就会慢慢散掉，或者变得好对付多了，师兄——找源头，解决源头。”
楚子航沉默着。
夏弥的逻辑简单、直接，甚至有些残酷，但并非没有道理。从龙类的角度看，这或许是最高效的解决方案。但他的目光落在人工岛上，那两道顽强支撑的身影，以及他们身后隐约可见的、更远处的陆地轮廓，脑子里刚才所见的那些画面还在盘桓不去，联想到那些仓皇的人群，下方的怪物们，如果真的涌入东京湾.....
“我记得当时咱们吃饭没付钱。”楚子航的声音在海风轻轻响起。
夏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咱们刚下飞机后吃的面。”楚子航顿了一下：“没付钱，还砸了人家的摊子。”
他转头看向夏弥：“你知道古代的军队为什么要攻占城池才继续前进吗？”
夏弥撇嘴，她听得懂楚子航的意思：“没必要的师兄，咱们真的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再说了，那个校长和拉面师傅很强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这是龙的思维方式吗？”
“不！这是理智的思维方式！”夏弥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中金色一点点的浓郁起来，但最终，在彻底点燃黄金瞳的刹那，再度熄灭，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楚子航：“如果是龙，是不会拒绝任何战斗的。”
“如果我们现在直接朝深海目标前进，那些军舰就会造成很大的障碍。”楚子航最终开口，声音平稳，“而且，深海目标情况不明，我们可能需要时间。稳定住这里的防线，至少能争取时间，也避免我们腹背受敌。”
他顿了顿，看向夏弥：“你的感知和判断很重要，直取源头也是最合理的战略。但战术上，我们需要先确保‘后方’相对稳定。否则，即使我们解决了源头，也可能失去更多。”
夏弥眨了眨眼睛，看着楚子航认真的侧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知道啦，我的‘人类好师兄’。”
她摆摆手，语气轻松，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建议被否决而不快，“反正现在你拳头大，听你的咯。而且....”她望向人工岛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说起来，下面那个拉面师傅，他的手艺还是蛮不错的来着。”
楚子航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总是能用这种看似玩笑的方式，化解掉理念不同可能带来的尴尬或争执，对飞行员下达了指令：“靠近人工岛，寻找安全降落点。我们下去，龙不会拒绝战斗，你刚说的。”
直升机降低高度，开始在海萤人工岛相对完好的西侧区域寻找着陆机会。
下方，战斗的喧嚣与能量的激荡变得更加清晰，苍白浪潮与漆黑毁灭、凝滞时空与致命刀光交织成的画面，冲击力远超远观。
夏弥望着越来越近的战场，黄金瞳中倒映着火光与黑暗，轻声嘀咕了一句，只有离她最近的楚子航隐约听到：
“人啊....还是要坦率一点的吧？.”
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人工岛一处较为平坦、暂时没有尸守冲击的废弃堆场上。舱门打开，楚子航率先跃下，熔岩般的黄金瞳瞬间锁定了防波堤方向那最激烈的战团。
夏弥轻盈地落在他身边，拍了拍裙子，深吸了一口灼热而混乱的空气，黄金瞳微微闪亮，属于龙王的那份古老威压，不再完全内敛，开始如潮水般向四周弥散开来。
龙，不会拒绝战斗。
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