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灰白孢子雾气在冰晶焦尾琴与青铜菌尸之间无声弥漫,带着金属锈蚀与腥甜混合的怪味,如同无形的瘴气,顽固地削弱着幽蓝星芒和律令锁的净化波动。老兵背靠冰冷的培养舱基座,左腕内侧那袖珍罗盘残留的异常触感如同冰针,刺在神经末梢——孢子雾中捕捉到的星舰导航波残余,源头直指引擎室黑洞深处那苏醒的古偃兽。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锈蚀胸甲带来的刺痛更深入骨髓。这雾气,这导航波,与那古兽残骸之间,到底藏着什么联系?
他的目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雾气,落在生态舱中央那片跪伏的青铜邪俑群前方,冰冷的甲板上。那里,静静地躺着那枚引发一切灾祸的青铜密钥。顶端那颗流转暗紫幽光的晶石,在穹顶渊瞳阵列投下的冰冷紫光中,显得愈发深邃、妖异。
就在这时,一道扭曲的身影动了。
是距离密钥最近的一具青铜菌尸。它覆盖着厚重锈甲的身躯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从跪伏中缓缓抬起上半身。关节处锈蚀的青铜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它伸出同样被青铜锈甲包裹的手臂,那暗青色的指甲如同钝凿,缓慢而笨拙地探向地上的密钥。
指尖即将触及晶石的刹那——
“呃…嗬嗬……”
一声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从老兵侧后方传来。
老兵猛地扭头。
是吴良!那具被渊瞳抽干了能量、皮肤灰败僵硬、脖颈处留下焦黑孔洞的躯体,此刻竟在轻微地抽搐!他摊开在甲板上的、同样呈现死灰色的手掌,指关节正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向内蜷缩,仿佛要抓住什么。
“小吴?”老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人已经死了,被抽干了,怎么可能……
就在他惊疑的目光下,吴良那只蜷缩的手掌,五指猛地向内一扣!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死死抓住了甲板上散落的一截断裂的、沾满粘液和锈粉的金属管!
紧接着,他那僵直的身体,竟如同被无形的线提拉着,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扭曲的姿态,猛地从甲板上弹坐起来!灰败的头颅低垂着,脖颈以一个折断的角度歪向一边,焦黑的伤口对着老兵的方向。
老兵的心脏如同被冰水浸泡。这不是吴良!这绝不是!
“吴良”弹坐起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覆盖灰败死皮的脚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同一个被投石机抛出的、关节僵硬的木偶,带着一股腥风,直扑向那具正伸手抓向青铜密钥的青铜菌尸!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吴良”的身体狠狠撞在青铜菌尸的侧面!巨大的力量将那具沉重的锈甲邪俑撞得一个趔趄,伸向密钥的手爪也偏离了方向。而“吴良”自己,则如同破麻袋般翻滚出去,撞在一个培养舱基座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不动了。他手中那截断裂的金属管,脱手飞出,“当啷”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青铜密钥旁边!
这突如其来的“尸体暴起”,让那具被撞的青铜菌尸动作停滞了一瞬,灰白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困惑。但穹顶渊瞳的紫光和引擎室深处古兽的威压立刻加重,它低吼一声,再次探出手爪抓向密钥。
然而,就在它布满锈甲的手指即将再次触碰到密钥顶端那颗流转幽光的晶石时——
一只属于人类的手,却比它更快!
那只手皮肤苍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带着轻微的颤抖,却异常精准地,先一步死死攥住了那枚冰冷的青铜密钥!
是老兵!
他不知何时已从藏身的基座后闪出,动作快如鬼魅,锈蚀的胸甲摩擦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未能减缓他的速度。在“吴良”尸体撞开菌尸、金属管砸落制造出瞬间混乱的刹那,他赌上了最后的机会!与其让这要命的密钥落入怪物之手,不如……
密钥入手,冰冷刺骨。顶端那颗暗紫晶石流转的光芒骤然变得急促,仿佛被惊醒的毒蛇。一股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无数根细针,顺着老兵紧握密钥的手掌,狠狠刺入他的手臂,直冲脑海!
嗡——!
老兵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混乱、扭曲、充满非人呓语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变得滚烫,仿佛握着的不是钥匙,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覆盖青铜密钥表面的那些尖锐几何刻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疯狂蠕动、切割!剧痛和混乱几乎瞬间将他淹没。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摇晃,眼前金星乱冒。抓住密钥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松开,但一股更强大的、源自密钥本身的冰冷吸力,却死死黏住了他的皮肉!密钥顶端那颗暗紫晶石,光芒暴涨,形成一个深邃旋转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痛苦和挣扎,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抽吸进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被“吴良”撞开的青铜菌尸,似乎被老兵夺取密钥的行为彻底激怒。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覆盖锈甲的手臂带着腥风,狠狠向老兵挥来!暗青色的指甲撕裂空气,目标直指老兵抓住密钥的手臂!
老兵意识混乱,身体因密钥的侵蚀而僵硬,眼看就要被这致命一击撕碎!
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一直悬浮在乌木匣上方、被孢子雾削弱的半具冰晶焦尾琴,琴身中段显影的律令锁净化频段幽蓝纹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音波,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孢子雾的阻滞,瞬间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具挥爪攻击的青铜菌尸胸口!
砰!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青铜碎裂的刺耳声响!那菌尸覆盖厚重锈甲的胸膛,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劣质陶俑,瞬间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粘稠的灰白液体和断裂的菌丝混合着青铜碎片四散飞溅!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整个躯体狠狠轰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舱壁上,扭曲变形,不再动弹。
冰琴这倾力一击,似乎耗尽了刚刚凝聚的力量,琴身的幽蓝星芒瞬间黯淡下去,后半截光影轮廓剧烈摇曳,几乎要溃散。
老兵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震得耳膜嗡鸣,混乱的意识也被强行拉回一丝清明。剧痛依旧从紧握密钥的手掌传来,冰冷侵蚀的意念并未退去,但死亡的威胁暂时解除了。
然而,更大的恐怖接踵而至。
他手中那枚因冰琴攻击而剧烈震颤的青铜密钥,顶端那颗暗紫晶石形成的漩涡,在吞噬了他大量痛苦和精神冲击后,似乎达到了某种饱和的临界点!
漩涡的旋转猛地停滞!
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紫色光束,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漩涡中心激射而出,并未射向老兵,而是垂直向上,打在生态舱冰冷的穹顶之上!
光束炸开!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片绝对深邃的黑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以光束落点为中心,瞬息间在穹顶扩散开来,覆盖了方圆数尺的区域。这片黑暗是如此纯粹,连渊瞳阵列投下的紫光都被彻底吞噬、湮灭!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央,一点暗紫色的光芒缓缓亮起,并非光源,更像是一个……投影的核心。
光芒扭曲、拉伸、塑形。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黑暗中凝聚成型。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暗紫幽光和深邃黑暗交织构成的虚影,边缘模糊不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幻象。轮廓的线条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带着一种非人的、几何化的僵硬感。没有五官,只有头颅位置两个向内凹陷的、更深邃的黑暗孔洞,如同没有眼珠的眼窝。
这虚影悬浮在穹顶的黑暗中央,微微低垂着头,那对空洞的“眼窝”,似乎正“俯视”着下方紧握密钥、痛苦挣扎的老兵。
一股冰冷、漠然、带着俯瞰蝼蚁般绝对优越感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老兵的意识深处!这意念是如此强大,如此陌生,绝非人类所能拥有!它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语言碎片和冰冷的逻辑回路,冲击着老兵仅存的理智。
外星偃师!
老兵瞬间明白了投影的身份。这青铜密钥的核心,隐藏的竟是铸造它的主人的一缕意识投影!
那暗紫虚影似乎对老兵毫无兴趣,它的“目光”仅仅在他紧握密钥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接着,那只由纯粹黑暗勾勒出的、线条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
手臂的动作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黑暗构成的手指,并非指向老兵,也非指向下方跪伏的青铜菌尸群,甚至没有指向引擎室黑洞深处那两点暗紫幽光。
它越过了这一切。
那只黑暗凝固的手指,带着一种穿透层层舱壁的漠然,遥遥指向了这艘青铜巨舟的舰首方向——那里,是舰桥所在的位置。
指向了那枚被他们从文明坟场深处带出、此刻正镶嵌在舰桥控制中枢、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核心组件——
湮灭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