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营养液裹着灰白菌丝,如同溃烂伤口的脓血,从弹开的舱盖缝隙里喷涌而出,泼洒在金属甲板上,滋滋作响。那粘稠的液体仿佛带着腐蚀性,腾起刺鼻的白烟,瞬间淹没了离得最近的一名守卫的靴子。守卫是个老兵,反应极快,低吼一声向后跃开,同时腰间的制式偃甲短铳已滑入手中,黝黑的铳管在应急光源下泛着冷硬的光。
“戒备!封住舱口!”老兵的吼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压过了液氮锁栓弹开时的刺耳余音。
另外两名守卫立刻呈犄角之势抢上,动作迅捷如猎豹。他们身上的轻型偃甲发出细微的灵枢转动的嗡鸣,臂甲弹出两面闪烁着淡青色灵纹的折叠盾牌,交叉着封向那仍在不断喷涌腥臭液体的培养舱缝隙。
就在这时——
嗤啦!
一只灰白色的手,沾满粘液和断裂的菌丝,猛地从那道缝隙里探了出来!这只手异常瘦长,指关节扭曲变形,指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青色。它没有去推挡那两面交叉的盾牌,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角度,五指如钩,狠狠抠进了左侧盾牌的边缘!
那并非血肉的撕扯声,更像是生锈的齿轮强行绞入精密机括!
“呃啊!”持盾的年轻守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条手臂连带半边身子都被扯得向前踉跄。盾牌边缘的灵纹瞬间明灭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第二只手紧随其后,如同毒蛇出洞,从另一侧缝隙闪电般刺出,目标直指右侧守卫的咽喉!速度太快,只留下一道灰白的残影。
老兵眼疾手快,短铳几乎在同时爆发出沉闷的轰鸣!一颗包裹着灼热灵纹的弹丸撕裂空气,精准地打在袭来的手腕上!
噗!
弹丸并未如预想般将其打断,反而像是打进了某种极其坚韧的皮革,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只手腕被打得歪向一边,暗青色的指甲在守卫的偃甲护颈上擦出一溜刺眼的火花,留下几道深痕。守卫惊出一身冷汗,猛然后仰,盾牌死死护住要害。
“当心!这东西骨头硬得很!”老兵厉声示警,短铳的铳管因急速充能而微微发红。
“吼——!”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液体咕噜声的嘶吼从舱内爆发。伴随着这声嘶吼,那被弹开的厚重生物钢化玻璃舱盖,竟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内部彻底掀飞!沉重的舱盖旋转着砸在远处的培养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片四溅。
三具身影,终于完全暴露在惨绿幽光与忽明忽暗的应急光源之下。
它们全身覆盖着湿滑粘液和不断蠕动增生的灰白色菌丝,如同披着一件不断生长的、令人作呕的尸衣。肢体扭曲,关节反折,呈现出非人的怪异姿态。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只有粘稠液体不断从发丝间滴落。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带着金属冷光的灰白色泽,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漂白、固化。
这就是菌尸!脱离了培养液束缚的恐怖兵器!
距离最近的那具菌尸,正是被老兵短铳击中手腕的那具。它似乎被激怒了,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浑浊的眼球一片灰白,毫无焦点,却死死“盯”着老兵的方向。它被击中的手腕诡异地扭曲着,但丝毫不影响其动作。它没有扑击,反而四肢着地,如同扭曲的蜘蛛,以快得令人眼花的速度,贴着腥臭湿滑的甲板,猛地向老兵窜去!动作间,灰白的菌丝被拉长、崩断,又迅速滋生。
“拦住它!”老兵沉稳异常,短铳再次轰鸣,同时脚下步法变换,试图拉开距离。
另外两名守卫也反应过来,盾牌交击,试图阻挡这具菌尸的突进路线。然而,另外两具菌尸也动了!
一具发出无声的咆哮,双臂以一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角度向后反折,又如同蓄满力量的弓弦般猛地向前弹出!目标正是右侧那名因之前被扯动盾牌而重心不稳的年轻守卫。那暗青色的指甲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直插他盾牌后露出的面门!
另一具则更加诡异,它没有攻击人,而是猛地扑向老兵刚刚射击后短暂暴露出的侧翼,布满菌丝和粘液的躯体竟像壁虎般吸附在冰冷的舱壁上,四肢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试图绕过盾牌防线。
生态舱内瞬间陷入血腥的混战!
短铳的轰鸣、金属盾牌被撞击的闷响、菌尸非人的嘶吼、守卫愤怒或痛楚的呼喝、还有菌丝被撕裂时发出的如同湿布被扯烂的黏腻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粘稠的淡绿色液体和灰白菌丝在甲板上肆意流淌、飞溅,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朽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守住阵型!别被冲散!”老兵经验丰富,一边射击牵制冲向自己的菌尸,一边嘶声指挥。他的短铳威力不俗,每一次射击都能在菌尸身上炸开碗口大的窟窿,粘液和断裂的菌丝四溅,但那灰白色的躯体仿佛不知疼痛,动作仅仅微微一滞,伤口处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生的菌丝覆盖、填平,继续悍不畏死地扑击。
右侧那名年轻守卫险象环生。袭击他的菌尸力量奇大,每一次利爪挥击都震得他持盾的手臂发麻,盾牌表面的灵纹光芒急速黯淡。更要命的是,那菌尸攻击的角度极其刁钻诡异,仿佛能预判他的动作,几次都差点绕过盾牌抓到他。一次格挡不及,暗青色的指甲擦着他的偃甲臂铠划过,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冰冷的触感透过金属传递进来,让他心胆俱寒。
“小心!”左侧守卫见状,奋力将盾牌向同伴方向一顶,替他挡开了一次致命的掏心爪。然而,这一分神,吸附在舱壁上那具菌尸抓住了机会!
它如同鬼魅般从上方无声滑落,扭曲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一只覆盖着粘稠菌丝的脚,狠狠踹在左侧守卫的肩膀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守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一个巨大的培养舱底座上。坚固的偃甲肩铠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他的盾牌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
“老张!”老兵目眦欲裂,短铳怒吼连连,暂时逼退面前的菌尸,想去救援。
但为时已晚!
踹飞守卫的菌尸落地无声,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灰白色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扑到了倒地的守卫身前。守卫强忍剧痛,拔出腰间的偃甲短刃,咬牙向上刺去!
噗嗤!
短刃精准地刺入了菌尸的胸膛,直至没柄!然而,守卫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瞬间变得煞白——手感不对!那感觉,不像刺入血肉,更像是刺进了一团充满韧性的、冰冷湿滑的烂泥!
菌尸的动作甚至没有半分停滞,那双灰白浑浊、毫无生气的眼珠“看”着身下的守卫,一只沾满粘液和菌丝的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守卫持刃的手腕!
剧痛传来,守卫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了!他试图挣扎,但对方的力量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另一只灰白色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五指箕张,暗青色的指甲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抓向守卫因剧痛而微微扬起的脖颈!那里是偃甲护颈未能完全覆盖的脆弱区域!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呃啊——!”
凄厉的惨叫在混乱的生态舱内骤然响起,压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那只灰白的手爪,深深插入了守卫的脖颈侧面!暗青色的指甲如同切豆腐般刺穿了皮肉,鲜血混合着破碎的组织瞬间喷溅而出,在惨绿的幽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守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珠因为剧痛和窒息而暴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老兵和另一名年轻守卫被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救援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插入守卫脖颈的菌尸手爪,并未立刻拔出。伤口处喷涌的鲜血,似乎并没有让它感到丝毫“满足”,反而像是触发了某种更可怕的机制。只见那手爪上覆盖的灰白色菌丝,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瞬间变得异常活跃!
它们疯狂地蠕动着,顺着伤口,争先恐后地向守卫的皮肉深处钻去!速度极快,仿佛灰色的潮水在涌动的血肉中蔓延!
守卫原本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身体,猛地僵直!他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细小虫子在他体内啃噬爬行的“沙沙”声隐约可闻。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周围开始,迅速失去了血色,变得灰败、僵硬,并开始蔓延出一种……金属般的冷光!这种灰败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飞速地侵蚀着他健康的皮肤。
而那只行凶的菌尸,则缓缓地、似乎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拔出了插入守卫脖颈的手爪。暗青色的指甲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和破碎的组织碎块。它没有再看地上迅速失去生命气息、身体正发生恐怖异变的守卫,而是缓缓转过头,那双灰白浑浊、毫无生气的眼珠,再次锁定了不远处惊怒交加的老兵和年轻守卫。
老兵看着地上同伴那迅速灰败、僵硬的脖颈和正疯狂蔓延的恐怖菌丝,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了,这些怪物最可怕的不是它们的力量和速度,而是它们能将活人……也变成同类!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瘟疫的传播!
“退!快退出去!锁死生态舱!”老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调,他一边疯狂地向扑来的菌尸射击,一边对着仅存的年轻守卫嘶吼。
年轻守卫早已被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听到命令,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向生态舱厚重的闸门冲去。
生态舱内,浓得化不开的腥臭、绝望的嘶吼、短铳的轰鸣、菌丝蠕动的沙沙声……以及,在那名倒地守卫正在迅速灰败僵硬的脖颈伤口深处,在疯狂钻入其血肉的青铜色菌丝的最末端,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黯淡符文,正悄然亮起。
那符文结构繁复而冰冷,非金非石,更像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细微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它嵌在菌丝的尖端,随着菌丝在守卫濒死的血管和神经中疯狂蔓延、扎根,如同一个贪婪的窃听者,沉默地记录着此地发生的一切——濒死的痛苦挣扎,血肉被侵蚀转化的细微声响,偃甲灵枢运转时泄露的微弱波动,甚至是老兵那变调的嘶吼……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无形的信息流,被那枚微小的符文悄然捕捉、储存、发送。
无人知晓这枚符文的存在,它如同附骨之疽,潜藏在致命的瘟疫之下,无声地窥探着青铜巨舟内部最深的混乱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