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山赶忙起身,挡住了烛台,避免被风吹灭。
他苦笑一声,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上,朝那个牌位无奈道:“芸儿,你怎么醋性这么大,这不是恰好说到故人了嘛,我最爱的人,当然是你了。”
不一会儿,祠堂又归于宁静了,只有幽幽燃着的香烟,有股让人心安的味道。
谢云澜惊讶地朝赵远山看去,赵远山神秘地笑了,朝谢云澜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炫耀,看吧,你伯母吃醋了,还得是我,才能让她安静下来。
谢云澜微微瞪大了双眼,赶忙合掌拜了拜。
赵远山哈哈大笑,心想,这孩子可真好唬。
“晋王殿下,想来,老夫也与你也是有些渊源,我大言不惭,也算的上是你的长辈……”
谢云澜赶忙道:“我一直把您看成是我的长辈……”
赵远山微笑着抬了抬手,让他别着急。
“芸儿从小就宠赵凛,把他惯的臭毛病不少。但是,他总归还是我儿子,我也不能不管他,你说是不是?”
谢云澜心里一咯噔,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么些天,赵凛一直跟我唱反调,说不想娶妻。他不懂事,我管不了他,但是,晋王殿下,你是个好孩子,你……”
“爹!”
赵凛忽然从祠堂后,猛地喊了一嗓子,打断了赵远山的话。
俩人纷纷回头,却见赵凛怒冲冲地跑过来,虽然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
他转身朝那些牌位恭敬地拜了拜,上了香之后,才转头朝赵远山道:“爹,你又当着娘的面,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
赵远山瞪大了双眼,怒道:“你娘临死前,是不是让你好好听话,以后老老实实娶个媳妇,传宗接代?”
赵凛哑火了。
“哼,若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是真不想管你,你爱跟谁过日子跟谁过!”
赵远山脾气也爆,这话说的也没怎么顾及旁人,谢云澜坐在旁边,总是听得脸色有些尴尬。
“我娘那是想让我过得平安,想以后老了也有人陪着我,不想像你这样,老了还是个老顽固!”
赵远山气得直瞪眼,他一生风流随性,老了竟然成了儿子嘴里的老顽固?
再怎么老顽固,也应该是钟震这老小子。
这话要是说出来,赵凛恐怕会说,钟老将军比你可开明随性多了,那怕是得把老爷子气得当场晕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远山也没再忍着,索性倚老卖老,先是朝谢云澜道了个歉,转头就朝赵凛怒斥着。
“晋王殿下身子不好,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觉得你老了能有人陪着?”
这话刺痛到了赵凛,谢云澜的病,一直都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
但是,谁也无法忽视放在眼前的事实。
谢云澜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连赵凛都不得不承认,紫阳藤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疗伤作用了。
“澜儿若是不在了,我就出家当和尚,让赵家绝后算了!”
赵凛气昏了头。
赵远山被这句话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见状,谢云澜赶忙上前扶住他,想给他顺顺气,被赵远山一把挥开了。
谢云澜没站稳,被赵凛连忙扶住了。
赵远山气得嘴唇发抖,瞪着赵凛,瞪了一会儿后,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澜儿,你没事吧?”
看到老爷子走了,赵凛扶住了谢云澜,连忙问道。
谢云澜脸色仓皇地摇了摇头,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一片难过,忽然有种悲上心头的感觉,抬手捂住了脸。
这下赵凛慌了,连忙抓住谢云澜发抖的肩膀,语无伦次道:“澜儿,方才我爹那都是气话,我,我也是气话,你别放心上……”
谢云澜只是捂着脸摇头,一丝哽咽却抑制不住地从指缝里溢出,赵凛心里也难受极了,像被双手紧紧攥住了一样的疼。
“阿凛……你爹说的没错……我不能……陪……”
谢云澜哽咽不止,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嗓子眼,艰难地一字一字往外吐着,最后说不下去了,抓住赵凛的衣襟,埋头大哭了起来。
除了师尊离开的那天,还有知道父母全族被杀的那天,谢云澜没有这么失声痛哭过,仿佛此刻就已经要失去他最爱的人一样了。
“澜儿,你别说了……”
赵凛按住谢云澜的后脑勺,紧紧将他搂在怀里,强忍着难过,哑着嗓子,双眼通红。
谢云澜头一次知道,命劫不可违,是什么滋味。
他很想一辈子都和赵凛在一起,但是,现实一次次戳破了他的幻想。
赵凛已经不知道怎么安慰谢云澜了,说再多都是徒劳,他也没办法想象,谢云澜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这天,赵凛再次做了那个梦,皇陵里,他搂着满身是血的谢云澜,眼看着他断气在自己怀里,身体逐渐没了温度,变得僵硬。
“啊!”
赵凛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虽然已近清明时分,不再像冬日那般寒冷,但也不算热。
可是,赵凛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一片。
赵凛捂住脑袋,感觉有些头疼。
昨夜他是怎么睡着的?
从祠堂回来后,搂着哭晕的谢云澜,到最后,累得眼皮子直打架,就这么睡着了……
赵凛猛地惊醒,转头朝四周看了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床榻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被子。
“澜儿!”
赵凛的心猛地一沉,大声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回答。
心脏猛地一紧,梦里的那个血腥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莫名烦躁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踉跄着从屋里跑出来,像疯了一样,在整个赵府找了个遍,连赵远山都惊动了。
赵远山昨天被赵凛气得不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但是,看到赵凛这么仓惶无措的样子,这还是赵远山第一次见,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回事。
“澜儿不见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办法独活!”
赵凛红着眼,冲赵远山大声道,他不想再气赵远山,但是,他也恨极了赵远山,谢云澜定然是昨夜被刺激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想不开。
这么想着,赵凛胸膛猛烈起伏着,脑子浮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脸涨得通红。
“你先别慌,说不定晋王殿下只是去城外散心。”
话毕,赵远山沉声吩咐着十几个家丁,让他们沿着几条极有可能的路线,出去找谢云澜。
看到赵远山沉着冷静地安排着人手,赵凛咬咬牙,强压下脑中的那些凌乱思绪,知道当务之急,是把人给找到,不能意气用事。
他转头冲向马厩,抓起马绳,跨上马背,像疾风一样,迅速冲出了赵府后院。
“澜儿!”
赵凛疯了一样地到处找,险些撞到过路的人,把谢云澜可能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影。
云阙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马上找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哎哟!”
秦信刚从院子里出来,刚路过拐角的花园门口,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差点撞倒,正要大骂谁这么不长眼,被一把攥住领子,大声问:“你看到晋王殿下了没?”
“凛哥?”
看清这个冒失鬼是赵凛后,秦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赵凛一脸急色,眼睛通红地看着他,把他给吓了一跳,心中一紧,结结巴巴问道:“晋,晋王殿下出事了?”
“他不见了!”
赵凛气急败坏道,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找到,他此刻心情糟糕透了。
“凛哥,你别急,我派人帮你找,晋王殿下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赵凛将前因后果快速地说了一遍,秦信点点头,心道,这确实不是小事。
他正琢磨着怎么找,忽然薛瑶在身后喊了他们一声。
“秦哥,赵大人,你们怎么了?”
薛瑶刚从城外看完田宅回来,一回来就看到秦信和赵凛他们皱着眉,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有些奇怪。
秦信回头一看,却见薛瑶穿着件浅灰色袍子,想来是刚从城外回来,点点头,应了声。
“回来了。”
薛瑶走近过去,秦信一脸愁容道:“晋王殿下不见了,凛哥问我有没有看到他,我们正商量怎么找他呢?”
赵凛没心情跟他们慢慢商议,正准备继续出去找人,薛瑶忽然奇道:“可是,我刚才还看到晋王殿下了......”
“什么?”
赵凛刚迈出的步子,在听到这话后,马上收了回来,转过身,瞪着满眼的红血丝,朝薛瑶大声急道。
“在哪儿?”
这模样把薛瑶给吓了一跳,但是,她还是镇静道:“我方才刚从城外收租回来,路过城北的小亭子,看到了晋王殿下,还问他怎么在那儿,他说他有些事要处理,我就没再多问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
还没等薛瑶继续说,赵凛紧急道了声谢,扭头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把薛瑶看得一愣一愣的。
“晋王殿下怎么了......”
薛瑶转过头,朝秦信奇怪地问道,秦信皱着眉,让她别问了。
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云水河,它的源头从北境之外的雪山一路而下,是横贯云阙城的一条长河,通往城北郊外,汇入中原河道。若是走水路,也可以从这条路,南下江南。
过往的赶路行人,经常会在河边的小亭子里暂时歇歇脚,云阙城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