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老宅。
秦母刚跟隔壁的王婶唠完新街碰到的事,揉了揉肩膀,准备回去。
这几天她心情颇好,郡守大人派人到他们家来传信,说陛下给他们家儿子赐婚了。
知道那姑娘是什么人家之后,秦母高兴极了,陛下赐的婚,想必也不错。
不过她年纪大了,不想东奔西跑,秦母也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就没专门去参加他儿子的喜宴。
刚推开家门,进了院子之后,就看到一个背影颇为狼狈的男子,站在他们家院子中央,把秦母给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
秦母以为遭贼了,赶紧抓起了门边放着的木棍,大声问道。
他们家也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就是个老宅子,怎么还有贼跑进来了?
“娘……”
那陌生男子转过身,凄凄惨惨地喊了一句,秦母听声音有些熟悉,走近了看,确实是他儿子,这几年变化太大了,都快不认识了。
“你这臭小子,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母扔下了棍子,走了过去,奇怪道。
“嫌你太笨,被赶出来了?”
看到秦信魂不守舍的狼狈样,秦母还是一如既往地说话幽默,笑了他一句。
“娘,这么久没见儿子,您怎么上来就笑话我啊?”
秦信有些气恼,埋怨了句,一屁股坐在天井边的石墩子上,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知道秦信肯定又是钻牛角尖了,秦母笑着摇摇头,也跟着在石桌旁坐了下来,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又哪儿想不明白了?”
知子莫若母。
秦信的父亲早年战死了,留下秦信母子,孤儿寡母,全靠秦母一个人把秦信拉扯大。
所幸青州郡守王衍,还算是个厚道人,对这些战死将士们的家眷,照顾有加,每月都有津贴领取,母子俩日子过得不算太艰难。
但是,若不是秦母这样豁达的性格,也很难一个人把秦信拉扯大,还能把秦信教养好,在王衍手底下混了个还不错的差事。
所以,秦母一看秦信臊眉搭眼那样,也没说别的,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直接就问他出什么事了。
秦信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我不想入赘到薛家去……”
“什么?”
秦母年纪大,没听清楚他儿子在说什么,以为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不想入赘薛家!”
秦信烦了,大声道,话音刚落,就被秦母在他后脑勺上,用力地拍了一巴掌。
这久违的熟悉的痛,小时候没少被打过,是来自母爱的“关心”。
“哎哟!”
秦信抬手捂住后脑勺,不满道:“娘,你怎么总打我脑袋,都被你打傻了。”
秦母不满道:“本来就够笨了,敲一敲说不定还会聪明点!”
秦信皱着眉,看着秦母,听她训斥自己。
“你是不是逃婚了?”
都没有问,秦母就知道,秦信肯定怂了。
秦信惊讶地看着秦母,那眼神直白地问着,您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秦信茫然无措的眼神,秦母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怎么连逃婚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男子汉大丈夫,你让人家姑娘怎么办?”
“可是,我一开始就不愿意娶她,是陛下要赐婚......”
话还没说完,秦信又被秦母狠狠敲了一下。
她斥道:“你何时学会推卸责任了,还怪到陛下赐婚了。你若是一点儿都不想娶那姑娘,就应该在一开始便说清楚,我不信陛下是这般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你答应了,就不应该临阵脱逃!”
“敢做不敢当,我们秦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懦夫来!”
被秦母这一顿训斥给骂懵了,秦信摸着脑袋,半天没缓过来,他脑子里各种思绪都搅成了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看到秦信这般优柔寡断的模样,秦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屋里走去。
“娘,您干什么去?”
看到秦母站了起来,秦信一下子慌了,也跟着站了起来,追问道。
“收拾行李,带你去给人家姑娘赔罪!”
“这......”
秦信一时语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他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想到,秦母很快就收拾出了一个包袱出来。
秦母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哪怕年纪大了,做事还是风风火火的。
“走,给人家赔罪去,不能让人家认为,我们秦家人是个孬种!”
说完,就拉起秦信的手,往院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子远处,疾驰过来,似乎是在追赶着什么。
那行人来势汹汹,秦母稍微往院子里避让了一下,为首的那人,很快便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紧急停在了秦母跟前的不远处。
“吁!!”
那白袍女子用力拽住了马缰绳,骏马被勒得生疼,扬起蹄子,嘶鸣着,在这个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明显。
秦信正奇怪,探头朝外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薛瑶一眼就看到了他,扬起马鞭,指着他,大声怒喊道:“秦信,总算找到你了!”
秦母惊讶地回过头,朝秦信看去,秦信瞬间慌张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的。
这下,秦母心中了然,不过瞬间在心里升起另一股感叹,这女子也太彪悍了吧,竟然能从北境一路追过来?
也难怪他儿子这么抗拒。
还没细想,那女子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将马缰绳扔给身后的人,三两步便冲到了院子门口,就要探手进去抓秦信,生怕他转眼又跑了一样。
“大娘,请您让一下,我要抓这个人回去!”
秦母站在门口挡住了,薛瑶不方便冲进去,便朝她着急喊道。
“你就是薛瑶吧?”
秦母打量了薛瑶一眼,淡淡问道。
听到秦母这么问,薛瑶有些奇怪,也跟着打量了回去,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惊讶地问道:“您就是秦夫人?”
秦母没说话,可是她端着手站在院门口,那副淡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薛瑶赶紧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抬手恭敬道:“秦夫人,小女心急,一时冲撞了夫人,请您莫怪。”
秦母微笑着摇了摇头,提了提手中的行李给薛瑶看。
薛瑶不解地看向秦母。
“我正准备带这个傻小子,去你们家赔礼道歉呢。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竟然这么有勇气,竟然还追过来了。”
秦母笑道,这一顿善意的调侃,把薛瑶说得脸微微泛红。
她局促道:“秦夫人,小女也是一时气极,礼数不周的地方,请您别笑话我。”
看到薛瑶虽然心急,但是说话做事还是懂分寸的,不像是秦信说的那种蛮不讲理的人,秦母点点头,让薛瑶进来说。
看到薛瑶进了院子里,朝他看了过去,秦信赶忙躲开了眼神,尴尬地想找个地钻进去,只得干咳两声,随便找个地坐了下来。
秦母也没搭理他,直接把薛瑶请进了屋里去,还给她倒了杯茶,薛瑶赶忙起身接过,连声道谢。
“秦夫人,原本应该是我先来拜访您的,没想到竟然让你见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是让您见笑了。”
薛瑶一边捧着茶杯,一边低着头,拽了拽披风,遮住了露出来的喜服,强笑道。
秦母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披风下的那一抹红色。
她站了起来,拉着薛瑶的手,让她站起来,薛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还是跟着秦母站了起来。
“瑶儿,哦,不介意伯母这样叫你吧?”
薛瑶赶忙摇了摇头。
秦母点点头,摘下了薛瑶的披风,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薛瑶肤白胜雪,模样十分俊俏。
薛瑶瞬间尴尬起来,后悔自己出门前太着急,没有将喜服给换下来。
“没事,伯母就是想看看,是什么姑娘穿喜服这么漂亮,原来是我的儿媳妇啊。外面那个傻小子不懂欣赏,伯母待会替你骂他去。”
秦母拍着薛瑶的手背,笑着调侃道,瞬间把薛瑶羞得脸红。
不过,俩人初见的尴尬气氛,就这么一个玩笑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薛瑶对秦夫人又是敬佩,又是心生感动。
几番聊过后,秦母对薛瑶的印象还不错,颇有她年轻时候的样子,为人爽朗干脆,也识得礼数。
“瑶儿,这么说,秦信还舍命救过你?”
秦母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她儿子是真的不喜欢薛瑶,所以才做出这么让人诟病的窝囊事来,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勇猛的一面。
这才是他们秦家的儿子,遇事不怂。
薛瑶点点头,看着秦母,直白坦率道:“所以,我喜欢秦哥,非他不嫁!”
秦母再次被薛瑶的热情直白给惊讶到,心中慨叹,这个女子不简单啊,往后信儿若是真的和她成了夫妻,怕是样样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瑶儿,你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累了,先在伯母这儿歇息几天吧?”
秦母微笑着道,薛瑶心中明白,知道这事急不来,秦信心里肯定憋着事,不给他把心里的郁结给疏通开,纵使俩人成亲了,也不会开心。
这也不是薛瑶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