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言辞决绝又狠厉,把赵凛给愣住了,他咂摸出点不一样的意思来,转眼间怒道:“你怀疑我对世子的忠心?”
“我没有。”
韩骁冷道。
“你放心,只要我赵凛在的一天,你就绝无可能肖想到世子!”
“随你的便!”
韩骁闭上了眼,不再跟赵凛斗嘴。
面平如水下,他胸口气血在剧烈翻涌。
方才那一番话,虽然是说给赵凛听的,但是,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世子对赵凛有情。
他对世子,不管是什么感情,他都不会逾越一步。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这是他的决心。
韩骁感觉有些累,感情一事,对于他而言,太复杂了。
以前随着舅舅打天下,从来都是爽快利索,没有这种黏黏糊糊,拉扯不断的,既让他困扰,也让旁人生疑。
赵凛胸口起伏不定,看到韩骁冷冷地闭眼,不再看他,赵凛深吸了一口气,也默默打坐,沉思起来。
这一日,他脑子里的思绪实在是太乱了,他得好好理理。
等到曲九他们赶到这里,看到后殿里,凌乱碎石炸得到处都是,地上满是污水,厚厚的冰层还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底下深色的暗河,汹涌地从裂口处,流淌而过。
最让人可气的是,先帝的棺椁还被炸翻了!
曲九气得胡子直飞,都没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人是死是活,赶忙叫手底下的人,把先帝的棺椁给抬起来。
陆鹰一进殿门,就看到赵凛他们东倒西歪地坐在西北角一侧,看样子伤势颇重,赶忙跑过去。
“赵将军,韩将军,你们没事吧?”
“世子这是怎么了?”
陆鹰一顿手忙脚乱,都不知道先问哪个。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陆大哥,你先带人把世子他们搬出去,这里太阴寒了,世子扛不住。”
赵凛朝陆鹰缓缓道。
陆鹰点了点头,正招呼手底下的人帮忙把谢云澜抬出去,忽然曲九在他身后不远处,朝他喊了一声。
“小陆,过来看看!”
“哎……”
陆鹰赶忙跑过去,给这位漕帮老前辈打下手去了。
“九爷,怎么了?”
“你看看那是什么……”
曲九指了指冰层裂口处,飘浮着的一个长长的物件。
陆鹰眯了眼,仔细看了会儿,犹豫道:“九爷,暗河太黑了,看不太清楚,看那形制,似乎是青铜棺……”
听到青铜棺,曲九昏黄暗沉的眸子亮了亮。
“快,把它捞起来……”
看九爷激动得胡子直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撑开了不少,陆鹰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还是招呼着手下,一起把那青铜棺给抬了出来。
打坐调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体力的赵韩二人,听到曲九那边的动静,也有些好奇,撑着各自的兵器,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去。
“九爷,怎么了?”
赵凛转头朝曲九问道。
曲九眸子沉沉地盯着那座青铜棺,紧抿着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手下的搀扶下,半蹲在青铜棺前,一寸寸地观察抚摸着。
四方青铜棺,形制笔直肃穆,表面遍布着各种奇怪的纹路,触感寒冷冰凉,有些地方已经有了些许铜锈斑点。
摸到棺盖中央,一个巨型涡纹瞬间映入眼底,涡纹周围盘桓着九爪龙纹,腾云驾雾,灵动异常。
而那涡纹中央有一个小型圆孔,整体看下来,仿佛像是青龙戏珠一般,戏的就是中间这个小型圆孔。
“这圆孔……”
陆鹰跟着曲九的视线,注意到了那个有着奇怪纹路的圆孔,总觉得十分眼熟。
“怎么?你有印象?”
曲九目光炯炯地转头看着陆鹰。
陆鹰挠了挠头,看着那些云纹,思索了半天,忽然眼眸一亮,拍了一下脑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出来。
众人皆探头看去,却见陆鹰掌心里,摊着一块玉佩,色泽温润如羊脂,纹饰精巧,看着就是个贵重之物。
曲九惊讶地看着那块玉佩,抬头看着陆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是林娘子让我一定要交到世子手上,世子又把它转赠给我了。”
陆鹰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曲九深深地看着陆鹰,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陆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陆啊,以后漕帮的振兴,就靠你了!”
陆鹰眨了眨眼睛,心中涌起一股热血,赵韩二人心有所感,想来这块玉佩,应该是漕帮舵主代代相传的信物。
不过,这和青铜棺,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九接过那块玉佩,摸索两下,小心地扣在那个圆孔上,竟然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众人均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让他们更为惊讶的是,曲九双手按着那块玉佩,左左右右地转了几转,又按了按。
“卡擦——”
严丝合缝的青铜棺,打开了!
曲九抬手就要把那个青铜棺给打开,陆鹰赶忙拦住了他。
“九爷,小心有机关!”
曲九摇了摇头,让他别担心,喊其余几人过来帮忙。
最后,在众人的帮助下,青铜棺打开了。
没有机关。
里面也没有尸体,只有一卷泛黄的羊皮卷,静静地躺在锦缎被子上。
众人皆奇怪地看向了曲九,不知道这是何物。
曲九抬起头,感叹了一声:“老舵主,您的思虑,可真深远啊!”
原来,皇陵底下有宝藏的传闻,是真的!
太子这些年,费尽能工巧匠之能,把皇陵研究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一丝藏宝图的线索出来。
谁能想到,藏宝图竟然放在青铜棺里,而这个青铜棺,则深埋在皇陵的地下暗河之中。
若非赵凛他们机缘巧合,把万年寒冰冻成的厚厚冰层给砸开了,又有天机雷的巨大威力,青铜棺是不可能被炸出来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合该燕王拿了天下,连先帝藏了多年的宝藏,都现身了。
“可是,您怎么知道,这羊皮卷,就藏在青铜棺里呢?”
韩骁奇怪道。
“老舵主当年被太子他们软禁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所以有天晚上就偷偷告诉了我,青铜棺里的秘密。不过,青铜棺在哪里,除了老舵主和先帝,无人知晓。”
“所以,哪怕太子知道了青铜棺,他也不知道藏在哪,即便找到了青铜棺,他也没有开棺的钥匙。”
说着,他将那块玉佩从圆环上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回了陆鹰手中。
众人皆唏嘘不已,老舵主为先帝思虑得,实在是太深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全家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不知先帝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赵凛倒觉得,因果报应,可能来得迟了点,但是,终归是会来的。
太子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宝藏,却始终找不到,若不是他临死前引燃的天机雷,这宝藏也不可能现身。
而老舵主全家虽然惨死,但是,这天下已经是燕王的了,以后也会是谢云澜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了。
想到这,赵凛看向了韩骁,眸子暗了暗。
都说燕王的后继之人,最有可能的便是韩骁和谢云澜,这也是为何谢云澜刚被册封为世子的时候,有那么多人针对他的原因。
赵凛心中暗想,这天下,一定得是澜儿的!
没想到,几个人进去截住太子,竟然还意外收获了先帝留下的巨额宝藏,燕王喜出望外。
如今山河千疮百孔,连燕王大军都要省吃俭用,有时候粮食都得他们自己种,更不谈寻常百姓了。
这笔巨额宝藏,可是给他们解了极大的燃眉之急了。
很快,燕王大军便稳定了京都的残余乱党,所有人都已经接受,燕王是新帝的事实。
当然,这也是众望所归。
登基典礼上,愿意归顺的各路诸侯,都来京师朝拜,燕王大赦天下,定国号为启。
皇陵那日之后,几个人都卧床养病,尤其是谢云澜,调养了半个多月,也没怎么见好,这可把赵凛给急坏了。
“澜儿,你说你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还不见好呢?”
赵凛扶起谢云澜,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吹了吹勺里的汤药,小心地送到他嘴边,就跟伺候一个易碎的花瓶一样。
谢云澜虽然很乐意赵凛这样伺候自己,但是,他这样也太小心了吧,简直就像是他得了绝症一样。
每次听谢云澜这样调侃,赵凛都气得吱哇乱叫,大喊呸呸呸,让谢云澜不准乱说话,谢云澜笑了笑,保证不再乱说话了。
“你也不用天天这样守着我,陛下那边不是还有事等着你去处理吗?我好得慢,哪有你们那体格,三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赵凛放下了喝空的药碗,掀开被子,搂着谢云澜,在他脸颊上蹭了蹭,睡下了。
“有什么事也没你重要,快睡。”
每日午时,赵凛都会抽空回来,看着谢云澜吃饭,等他喝过药之后,再搂着他睡会儿,恨不得把他拴裤腰带上系着。
那个迷药梦境的后遗症太大了,有一次赵凛半夜惊醒,发现谢云澜不在,吓得他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去找。
结果是谢云澜半夜饿了,又不愿意吵醒他,就自己去小厨房找吃的去了。
谢云澜事后一直笑话他,跟惊弓之鸟一样,赵凛哼了一声,心有余悸地抱着谢云澜不撒手。
他没把梦境里梦到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谢云澜,不想吓到他。
他们仨人都没有把自己梦到的事说出来,也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谁都有不愿意揭开的疼痛。
“阿凛……”
“嗯。”
谢云澜蜷在赵凛怀里,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去哪儿了?”
赵凛闭着眼睛,淡淡问道。
“就是……”
谢云澜仰着头,还想解释一下,被赵凛按着后脑勺,一把按在胸膛前,不耐烦道:“睡觉,怎么那么多话呢?”
谢云澜不说话了。
俩人呼吸慢慢悠长起来,赵凛都快睡着了,谢云澜又抬起头来,道:“阿凛,你……”
这下,赵凛的眼睛彻底闭不起来了,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个人,眨着眼睛望着自己,亮晶晶的。
“你想干嘛?”
“我想亲你。”
“……亲吧。”
亲了好一会儿,赵凛松开了他,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可以了吧?”
“嗯。”
“睡吧。”
谢云澜把脑袋埋在赵凛颈窝里蹭了蹭,总算彻底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