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诸位早已得知，太子等人在虞州，正在密谋大事，我等欲直上京师，最大的困难就是剿灭太子的部众。我等若是想直逼虞州，就得攻下燕扶。”
说着，他手指重重地落在地图上的一处，声音陡然凌厉：“燕扶自古都是南北咽喉，军事重镇，重兵把守，易守难攻。若能拿下此镇，便犹如扼住了敌人的咽喉，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众将热血沸腾，他们终日练兵，清扫障碍，收纳周边部族势力，就是为了今日，手上的刀枪剑戟，早已低鸣不止，渴望饮血。
燕王摆摆手，让众将安静一下。
他目光如炬，声音沉沉，一字一顿道：“此战意义重大，若胜了，本王必定不吝封赏。可是，若败了......”
燕王说到这儿，声音戛然而止，冷肃的目光，如同刀子一样，在众将脸上缓缓扫过。
一时之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人的咽喉，压抑又窒息。
忽然，一道雄浑老成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僵硬冷寂的局面。
“末将愿请缨上阵，定提得那楚扶守将的头，来见殿下！”
“钟老将军，此战意义重大，若是败了，你可知道后果？”
燕王皱着眉，沉沉问道。
钟震年过五旬，须发半白，但是依旧声如洪钟，让人望而生畏。
早年是先帝手下的将军，后跟随燕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很高，连燕王都要敬其三分。
“军令状一出，绝不儿戏！如今形势严峻，四方虎视眈眈，若是不能尽快替殿下攻破楚扶，老臣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钟震站在内堂中央，犹如一座巍峨山岳，钟鸣般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不成功，便成仁！”
这话说得悲壮激烈，堂下的一众将领，皆心中振奋不已，连赵凛看向钟震的眼神，都跟众人一样，带着敬重钦佩。
“好！”
“我军中能有钟老将军这样誓死效忠的浩然之臣，何愁大业不成！”
燕王抚掌，也被他感染到了，心中感慨。
“关于此战的副将人选......”
定完主将后，燕王思忖着，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年轻人上前振声请缨。
“殿下，末将愿随钟老将军一同，前往燕扶攻敌！”
钟震回头一看，那年轻将领，正是刚来燕王帐下没多久的赵凛，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对这个年轻将领，印象并不算太深，平时在校场训练倒是刻苦，为人也低调。
只不过，听说是跟世子一同来的，他对这个世子，倒是没什么好印象，文弱秀气，不过是仗着父母对燕王有功，才得燕王器重，刚来濮都就病了好几回了，如何能堪大任？
那些传言多少也飘进过他的耳朵里，他虽然不喜欢掺和是非，但是，对于那些话，也有些认同。
毕竟韩骁是他看着长大的，早就把他当成是燕王的内定继承人了。
突然又冒出来这么个世子，他实在是不能理解，燕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自己的亲外甥不册立，反而册立了一个外人，还是这么个斯文书生。
有他这种想法的，座上的众将，大有人在，只不过，碍着燕王的面子，无人敢说。
“你这年轻后辈，知道此战的意义吗？若是丧了性命，如何跟你父母交代？”
钟震虽老，但是也没老糊涂，燕王在上，多少要顾及世子的面子，说话还是比较委婉的。
“怕死就不必来这里了，不如回家抱娃去。”
赵凛大剌剌地说着，惹得众人偷笑，燕王也微微勾唇。
钟震挑了挑眉，厉声道：“你不怕死，那外面那些将士，难道家中无妻子儿女吗？打仗不是儿戏，你年纪轻轻，不要以为有人撑腰，就说话如此轻松！”
这老货，说话还没两句，就开始夹枪带棒，底下人脸色都有些尴尬，纷纷看向了座上的那位年轻世子。
如此明显的讽刺，怕是有人脸色要挂不住了。
秦信听了后，脸色有些难看，愤愤不平，看向了赵凛。
却见赵凛脸色阴沉，以他的脾气，若是有人敢这么说，早就骂人了，没想到竟然忍下来了。
可是，端坐在上首的谢云澜，依旧脸色如常，并没有明显的恼怒之意，倒是让众人有些意外。
他淡淡道：“钟老将军，西汉名将霍去病十七岁便出征匈奴，深入敌境几百里，唐太宗李世民十九岁便敢领兵，灭薛举等割据势力。年轻将领立功的大有人在，如何能以年轻年长，就轻易下定论？”
众人脸上露出讶色，没想到这位世子还是个熟读历史之人。
燕王咳了一声，打了个圆场：“钟老将军，议事不必如此激动，都是自己人，何谈撑腰一说？这位赵将军，也是有些本事的。”
众人又看向了赵凛，却见赵凛深吸口气，缓缓道：“钟老将军，在下虽然年轻，但是自五岁起，便在军营里舞刀弄枪了，十岁就开始跟着杀敌了。对于如何保全将士们的性命，恐怕没几个人，能比我更明白。”
钟震一怔，没想到这俩人，面对自己的威慑，竟然还能如此有理有据，气定神闲，倒是有些意思。
“口气倒是挺大，那你说说，对于攻打楚扶，你有何计划？”
钟震眼中赤裸裸的嘲讽，仿佛在说，若是你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外面那么多将士，可不是来陪你过家家玩的！
赵凛勾了勾唇，从座下出列，朝燕王身前的地图走去。
“诸位请看，楚扶是通往虞州西部腹地的必经之路，所以楚扶的城墙浇筑得很坚固。周边地形复杂，多为山地丘陵地势。但是，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所在，我们可以在附近的丘陵处设伏......”
赵凛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将楚扶的地形地貌，敌我优劣势，打击用兵的策略，讲得清清楚楚，让在场的众将不禁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年轻将领竟然如此有见识。
钟震听完后，眯着眼睛，审视了赵凛一会儿，赵凛坦然地站在他对面，丝毫不怯。
“赵校尉，你对楚扶的攻打策略，研究得如此透彻，想必不是今日才想出来的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凛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战略形势的提前预判，甚至都已经猜到，燕王下一步就是要攻打楚扶了，提前想好了应对策略。
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啊！
就等着钟震给他下马威了。
燕王看着赵凛的眼神复杂了，底下众将在小声窃窃私语。
钟震冷冷地盯着赵凛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将众人一惊。
“好，倒是老夫小瞧了你，竟让你这个年轻后辈给抢在了前头。不错，老夫很欣赏你这种有勇气的后生。”
说罢，便主动向燕王要了赵凛，做他的副将。
燕王当然有心给钟老将军这个面子，更何况，他也想再看看，赵凛的实力底线，到底在哪里。
“诸位可有异议？”
众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见众人无异议，燕王振声道：“好，此战就由钟老将军领头，赵凛、秦信等人为副将，本王予你们两万精兵人马，务必将燕扶一举拿下！”
钟震朗声笑道：“王爷放心，老臣定不负所托，若拿不下燕扶镇，提头来见！”
赵凛等人也抱拳振声，应下了这个军令状。
下了议事后，谢云澜等人，被燕王留下来，其余的部将都散了，赵凛和秦信也跟着人群，一起往内堂外走去。
几个平时不怎么搭理赵凛他们的部将，主动追上来，跟他们打了招呼，言辞之间，颇为热情，想邀请他们有空多与同僚们聚聚，赵凛笑着一一应承了。
送走那几个打招呼的人之后，跟在一旁的秦信松了口气，朝赵凛看了一眼，赵凛也朝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俩人心照不宣，互相撞着肩膀，低声笑了起来。
“走吧，回去，哥带你下馆子去！”
赵凛心情颇好，跟秦信勾肩搭背，准备出去大吃一顿，秦信也觉得今日跟着凛哥，真是大长脸了，总算是解了这些日子以来，在濮都受的冤枉气，高高兴兴地点了头。
忽然，背后一道沉如钟鼓的声音，唤住了他们。
俩人回头，是钟震。
“钟老将军。”
俩人齐声恭敬道。
钟震笑呵呵地摆摆手：“私底下无需多礼，说起来，你们俩来投奔燕王，也快两个月了吧。如今这些年轻将士，好些我都不怎么认得了。若是怠慢了，不要见怪啊。”
“您这是哪里的话，应该是我们去登门拜访您，是我们不懂事了。”
听到这话，钟震哈哈大笑，抚着白须，点点头。
“年轻人，谦逊又有远见，确实很难得。”
俩人聊了会儿，钟震才注意到站在一旁，一直附和的秦信，微笑道：“这个小将军，我倒是有点印象。”
“哦，您记得我？”
秦信有些激动。
钟震点点头。
“前些日子，我在库房那边，看到你在帮王参军整理书卷，他们底下的人偷懒，是不是又叫你帮忙去了？”
“不是不是，”秦信连忙解释，“是王参军他家夫人要生产了，我就替他整理了那些书卷公文，也不是很麻烦，就是稍微繁琐了点。”
钟震笑了，抚了抚胡须，看着俩人的目光，都没那么凌厉了。
“今日，两位可愿意来我府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