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强闻言,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秦东扬。
秦东扬虽然个头不矮,但身板看着有些单薄,文质彬彬的,跟王疤癞那种常年打架斗殴、一身横肉的混混比起来……
周宝强沉默了。
秦东扬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有些无语。
打架?硬碰硬他或许真不占优势。
可他是医生!他医疗室里,别的不多,各种能让人“不舒服”的药物可不少!什么泻药、麻醉剂、致幻的……
明的不行,来暗的!
他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地痞流氓!
就在秦东扬暗自盘算的时候,周宝强忽然一拍大腿!
“秦医生!那王疤癞不是个好鸟,一身的蛮力!听说下手也黑!你一个人去,俺不放心!”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神却亮得惊人,“这样!秦医生,俺跟你一起去!还有俺哥,也叫上他!”
秦东扬愣住了,“你们也去?”
周宝强把胸脯拍得“嘭嘭”响,“那当然!春芽妹子也是俺们看着长大的,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再说了,秦医生你对俺们兄弟俩啥样,俺们心里有数!有俺们兄弟俩给你搭把手,保管把那王疤癞揍得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放屁!”
秦东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周宝强那张黝黑、写满真诚和愤怒的脸,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宝强大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会不会太连累你们兄弟俩了?”
“秦医生!你这话说的,那不是打俺们兄弟俩的脸吗?!”周宝强的嗓门洪亮,“见外了!太见外了!”
周宝强往前凑了一步,语气却陡然认真起来。
“俺娘那条命,是不是你秦医生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的?!”
“这半个多月,不算别的,光是你买俺抓的那些鱼,前前后后给了多少?少说也有三四十块了吧!三四十块!秦医生!那比人家在厂里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挣得都多!要不是你,俺哪有这闲钱,敢偷偷摸摸跑去黑市换点肉票、糖票,给俺娘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要不是你,俺拿啥攒钱?俺跟宝刚这俩光棍,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他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膛都泛起了一层红光。
“秦医生!你对俺们家的恩情,比天大!俺们兄弟俩心里都有数!现在春芽妹子受了那王八犊子的欺负,俺们要是缩着脖子当没看见,那俺们兄弟俩还算不算个人?!”
秦东扬深吸了一口气。
“好!”他沉声说道,“既然宝强大哥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也别磨叽!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周宝强立刻挺直了腰板,“有!必须有!”
秦东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咱今晚就去干他娘的王疤癞!”
“妥了!”周宝强一拍大腿,兴奋得眼睛都在放光,“俺这就回家去,随便扒拉两口饭,等天彻底黑透了,俺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底下等你!到时候,叫上俺哥宝刚,咱们哥仨一起去!”
“行!”秦东扬点头。
周宝强不再多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都带着一股要去干架的彪悍。
周宝强走后,秦东扬弯腰拎起水桶里还在扑腾的两条草鱼,走出了诊所,回到了家里。
“春芽。”
刘春芽正在灶台边忙活,闻声抬起头,“欸,姐夫。”
“把这鱼先养水桶里,别让它们死了。”秦东扬把水桶递过去。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昨天杀的鱼,剩下的鱼杂被刘春芽用泡酸的辣椒和姜蒜爆炒了一大盘,酸辣开胃,香气扑鼻。
她又去村里的豆腐坊换了一块白嫩水灵的豆腐,和剩下的几块鱼肉一起,炖了一锅奶白色的鱼肉豆腐汤,撒上葱花,鲜美无比。
就连剔得差不多的鱼骨头,也没浪费,被她放了点油渣,在锅里煸得焦黄酥脆,撒上盐和磨碎的干辣椒面,成了一道嘎嘣脆的下饭小菜。
主食,是蒸得暄腾腾的一大锅玉米面馒头,带着粮食的淳朴香气。
秦东扬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孩子,心里的阴霾稍稍散去了一些。
他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半给旁边的刘小雪,温声对刘春芽说:“春芽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供销社的大师傅做得都好吃。”
刘春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姐夫你就会哄我。”
秦东扬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对了春芽,明儿起,你就别去地里上工挣工分了。”
刘春芽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不解,“啊?为啥呀姐夫?”
秦东扬说道:“在家好好收拾收拾东西,把要去县里带的行李都准备好。再把家里该拾掇的拾掇拾掇。你这马上就要去县里上初中了,一去就是大半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家里的事,不得提前弄利索了?”
刘春芽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可是姐夫……我还想……再去挣几个工分……”
她想多为这个家分担一点。
秦东扬闻言,嗤笑了一声,“你挣那几个工分,累死累活一整天,够干啥的?还不够买一块鱼糕的呢。”
旁边埋头喝汤的刘秋霜好奇地抬起小脑袋,“鱼糕?啥是鱼糕呀,姐夫?”
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秦东扬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指了指盆里那奶白色的鱼汤炖豆腐,“喏,看见没?这豆腐炖了鱼,吸饱了鱼汤的鲜味儿,就叫鱼糕。”
刘秋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嗯!鱼糕真好吃!”
她信以为真了。
旁边的刘夏荷和刘春芽对视一眼,都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秦东扬看着她们忍笑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又对刘春芽说道:“这几天把家里的被褥都拆了洗了,再把家里几口人的衣服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缝缝补补的,事情多着呢!到时候你们三个人都去上学了,总不能指望我带着小雪来干这些吧!”
听到秦东扬这么说,刘春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嗯,俺知道了,姐夫。”
吃完了饭,几个孩子都去睡了。
刘春芽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
洗漱过后,她躺在自己那张小小的铺上,可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姐夫让她别去上工的坚决语气,一会儿又是白天王疤癞那张猥琐的脸。
然后,她猛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明白了!
姐夫肯定是知道了!
他知道王疤癞今天在地里纠缠她的事了!
所以他才不让她再去挣工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刘春芽的四肢百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个家里,虽然没有了亲姐姐,但姐夫却像一座山一样,默默地为她们遮风挡雨。
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就在这时,隔壁秦东扬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房门被轻轻拉开的吱呀声,然后是脚步声,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朝着院门口走去。
刘春芽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院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还传来了锁头落下的轻微“咔哒”声。
姐夫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