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驾在军机处门外停下,曹祯掀帘而下,靴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格外沉。
他没等宫人引路,径直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
走进军机处,曹祯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了那四人身上;
黄景、李继周、兵部侍郎陈文胜,以及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他们早已候在这间与内阁华美殿阁格格不入的朴拙屋子里,烛火轻摇,映出几张沉凝的脸。
小太监全被清了出去,此地此刻,只余心腹。
这军机处规格确实不高,陈设也半点不气派,桌椅是普通的红木;
墙角的书架上堆着的文书没来得及整理,透着股乱糟糟的烟火气;
和内阁、太和殿那些雕梁画栋的厅堂、大殿里金砖铺地的奢华比起来,简直像个朴素的下人伙房。
曹祯偏爱这里的风格,不饰雕琢,却处处透着务实。
比起那金碧辉煌却言语如刀的大殿,军机处才是他真正能施展拳脚办事的地方。
在这儿站着的,几乎全是他的嫡系;
“都放松些,别板着。”曹祯走到主位坐下,手指摩挲着桌沿的木纹,目光扫过四人;
“这儿不是太和殿,你们都是朕的知心人,不必拘着那些虚礼。”
黄景和李继周是他的家奴太监;
骆养性的锦衣卫是他手里的刀;
就连唯一的文官兵部侍郎陈文胜,也是出了名的听话,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不像那些老顽固似的处处顶牛——皆是皇权最直接的延伸,最锋利的刀。
他不禁在心底鄙夷太祖那《皇明祖训》中“内宦不得干政”的旧规。
说起来可笑,历任先帝嘴上喊着遵祖训,可谁真离得开太监与锦衣卫?
就算偶尔打压一阵,用不了多久,这些人还是会重新爬上来。
太监官阶最高不过正四品,那身御赐绯袍不过是恩赏;
实则按官制无一人够格真正穿戴。
可那又怎么样?权力这东西,从来不是靠品级定的,比如领导秘书。
大魏太监锦衣卫的权力生态位,早已深深楔入国朝命脉,无人可替。
大魏立国就废了宰相,把勋贵、藩王权力方面压得死死的,就是怕有人篡位、架空皇权;
可这么大的权力真空,总得有人填吧?
他父皇当年迫于东狄的亡国危机,给文官集团让了步,恢复了左右相;
可两百多年的老规矩和官僚集团惯性左右相和前朝的相爷已经有了根本的不同;
儒生对皇帝的最高期望就是会呼吸的橡皮图章;
没有个人私欲的道德楷模和前朝仁宗般的圣君。
儒生心中的顶级明君模板叫王莽。
差一点的就叫仁宗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他们忘了这江山姓曹!
昔年为皇子时,太傅与讲学士人屡屡告诫他“亲贤臣,远小人”;
所谓小人,指的便是边将、太监与锦衣卫之流,文臣以外皆小人。
曹祯的目光扫过底下四人,黄景正低眉顺眼地等着他开口;
骆养性恭敬的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那些年老师和大学士们天天念叨的“君臣之道”“严防小人”,全是废话。
直到曹祯真正执掌乾坤,才恍然醒悟:
若无这些“小人”顶在前头,与文官集团针锋相对替他遮风挡雨;
他会一直被那浩如烟海的奏章与永无休止的朝议辩经耗尽心力;
何谈推行他心中的强军强国之策?
他想起之前每次商议加税时,文官们哭天抢地;
说什么“百姓已苦,再征必反”,他也不想;
可是不加税无以足兵,不足兵无以平寇,不暂累吾民,他去哪里充盈国库。
现在御书房里那一把把万民伞还摆着,那些手印分明还带着温度;
既然百姓还能“献伞”理解他的苦衷,就证明还有“再苦一苦”的余地!
(oS:别拿正常人的思维套统治者,统治者从来不考虑百姓对剥削的承载力;
而是我需要多少就挤出多少,挤不出来证明不够用力,而不是已经刮干净了;
属于可持续性竭泽而渔。)
先把税收到五十年后,等他荡平燕贼四海一统,再减税施恩;
到时候又是一段“君民同心”的佳话,那些文官还能说什么?
文官,是这帝国的“职业经理人”,他们的权力不完全依赖皇权。
他们有自己的圈子,他们有同乡、同年、同门,有绵延的家族与关系网。
六部侍郎之下,一整套官僚机器自有一套年资的选拔晋升逻辑;
论资排辈,乡土情谊,甚至心照不宣地联手排挤皇帝破格提拔的“自己人”。
他们的权力体系,根植于这庞大而自洽的官僚体系之中。
皇帝点头批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能给他看到的名单都是筛选同化过的;
你要是破格提拔个自己人,他们能抱团排挤到那人没法立足;
就像马斯克当初被懂王内阁联手挤走似的,世界首富也玩不过办公室政治!
真正给他挑选的名单和民主选举本质一样;
在屎一样的巧克力和巧克力一样的屎之中年复一年从期待到失望反复恶心背叛自己,效忠背后文官集团。
看似有的选实际没得选,只是防止革命的泄压阀罢了。
真正有效的选举不是一张上面只有疯子和骗子二选一的选票,而是真理。
而太监与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家奴”。
他们的生死荣辱,皆系于皇权一念。
对帝王而言,这是绝对听话的刀,指东绝不往西;
就像古德里安和保卢斯;
古德里安说:“打斯大林格勒?
不行,做不到,那是一个依河而建的城市堡垒防线。
装甲部队根本无法完成分割包围切断后勤;
还有敌人重兵把守,入城只会打成毫无意义的城市攻坚消耗战。”
而保卢斯会说:“嗨!xtL。”
现实需要逻辑讲客观规律,但是权力不需要,只需要执行和谎言。
曹祯回过神目光转向骆养性:
“杨钊和袁礼卿见太后的事,你亲自去查,先不要动他们;
动静越小越好,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骆养性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遵旨!三日之内,必给陛下一个准信!”
“黄景。”
黄景低头应命:“奴婢在。”
“宫内还停着太皇太后的灵柩,母后还要为她老人家守孝;
国朝以孝治天下,我不想再有人再去打扰母后她老人家,知道了吗?”
“奴婢遵旨,即日起,不会有一个官员再靠近慈宁宫半步。”黄景连忙叩首。
曹祯点点头,又看向李继周和陈文胜:“江北的捷报,尽快整理好。
徐州大捷斩了吕小步、冉悼,收复了江北之地,这些都要写得明明白白;
即可将大捷战报传檄天下,那两个狗贼的人头也要传阅九边,震慑贼寇;
还要准备凯旋仪式——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北大捷!”
“奴婢遵旨!”
李继周连忙应下,手里的笔已经攥紧,“臣这就去核对军功册,保证半点差错都没有!”
陈文胜也跟着躬身:“臣会协同李公公,定让天下人知晓陛下功绩!大魏武德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