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汁顺着屋檐往下淌。陆九溟推开\"漱玉轩\"的雕花木门时,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尖锐的颤音,震得他耳膜生疼。
\"戌时三刻,阴气最盛。\"老朝奉蹲在黄花梨博古架前,手中的鸡毛掸子划过宋代龙泉窑青瓷的冰裂纹,\"把西周的青铜簋取下来,今晚必须完成纹饰补全。\"
雨水顺着陆九溟的衬衫领口往里钻,他踮脚取下那尊布满铜锈的礼器。指尖触到饕餮纹的瞬间,后颈突然窜起细密的战栗——这是他自小就有的怪癖,但凡接触超过五百年的古物,皮肤就会泛起诡异的红疹。
博古架的阴影里,老朝奉浑浊的眼珠闪过异光:\"陆家血脉果然名不虚传。\"
青铜簋在操作台上泛着幽绿的光。陆九溟戴上特制手套,镊子夹起朱砂与孔雀石研磨的补色剂。当放大镜对准器腹的铭文时,那些蝌蚪般的金文突然扭曲游动,像某种沉睡的活物被惊醒。
\"别盯着看!\"老朝奉的暴喝让陆九溟手一抖,朱砂溅在袖口化作血斑。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腕子,\"商周重器都沾着殉葬者的怨气,你这双眼睛...\"
话音未落,警笛声撕裂雨幕。三辆黑色越野车急刹在店门前,轮胎碾碎的积水中泛起彩虹色的油光。穿防化服的人影撞开店门,陆九溟看见领口绣着太极鱼标志的徽章。
\"特别事务调查局。\"为首的女子甩出证件,冷白的面容被应急灯照得发青。她身后两名探员抬起担架,防水布下凸起的人形轮廓正渗出暗红液体,在地砖缝里蜿蜒成符咒般的纹路。
沈青蝉的指尖拂过青铜簋,霜色手套突然腾起青烟:\"死者是你们的熟客。\"她掀开防水布,陆九溟的胃部猛地抽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左眼窝插着半截血沁古玉,玉石表面浮动着蛛网状的荧光。
老朝奉的喉结上下滚动:\"这是三个月前收的陪葬玉,出自...\"
\"汉昭帝阳陵陪葬坑。\"沈青蝉打断道,突然将古玉按在陆九溟掌心。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直冲天灵盖,他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穿曲裾深衣的工匠在墓道刻下镇魂图、盗墓贼的洛阳铲劈开棺椁、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将玉玦塞进死者口中...
\"通灵者。\"沈青蝉的声音忽远忽近,\"怪不得要藏在古董店。\"她转身时,陆九溟瞥见她后颈浮现的剑形纹身,那花纹正与青铜簋上的雷纹完美契合。
暴雨更急了。当调查局的人带着尸体撤离,陆九溟发现掌心的血沁古玉竟已嵌入皮肉。镜中倒影让他毛骨悚然——自己的瞳孔变成了琥珀色,虹膜里游动着细小的铭文。操作台上,青铜簋的饕餮纹不知何时睁开了第三只眼。
子夜钟声响起时,阁楼传来瓷器碎裂声。陆九溟握着手电筒踏上木梯,光束扫过墙角青铜鉴的瞬间,镜面泛起血雾。他看见七个穿汉代丧服的人影正从镜中爬出,他们抬着的棺椁上贴满符咒,每张符纸都写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