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安心头一句话犹如梗在喉间的刺,吐之不甘,咽之亦难。
他心中虽有承认之意,却又唯恐为师尊引来无端非议。
否认吧,倘若瑶海仙子确已窥见画作真容,他再否认,岂不是欲盖弥彰,愈描愈黑?
心念电转之间,宋词安从容答道:“画上所绘,乃弟子心中最为敬仰之人。”
闻此,瑶海仙子不以为意地轻撇嘴角,不再多言,径直拉起宋词安的衣袖,几个闪身之间,二人已至炼丹房前。
穿过曲折的廊道,又经过数间其他丹室,瑶海仙子终是引领宋词安来到放置有混元鼎的丹室之外。
但见门外已聚集了一群人,大多身着仙盟统一的白底红边道袍,亦有数位长老,身着更为精致华美的道袍,款式独特,材质上乘。
众人皆静默地立于原地,四周静谧无声,气氛诡异而又尴尬。
宋词安无声地穿过人群,来到忘忧仙君身旁。
宋词安迅速扫视丹房之内。
但见一尊乌黑巨鼎巍然矗立于房间中央,鼎身近乎一人之高,其上符文繁复交错,闪烁着神秘的金辉,将略显昏暗的丹房映照得既璀璨又庄严。
然而,师尊来了这般久了,竟然连丹炉之火也未曾燃起,必然是这些人的问题。
宋词安疾步趋至忘忧仙君身旁,温言细语劝慰道:“师尊,想必他们已不敢再行无礼。您可否先为他们解除术法?”
忘忧仙君一见宋词安,原本抑郁的神色瞬间舒展不少,面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委屈之意:“词安,他们好烦!”
“嗯,弟子明白。师尊解开术法,让他们离去罢,词安在此陪您。”
忘忧仙君闻言,向众人投去一抹清冷目光,衣袖轻挥,众人便如秋风扫落叶般被逐出了丹房,就连远远窥视的瑶海仙子亦未能幸免。而众人身上的术法亦随之而解。
瑶海仙子迅速起身,轻轻拂去身上的尘埃,示意众人莫要多言,速速离去。
众人离去后,宋词安才好奇地问道:“师尊,此地并无结界守护吗?”
“此地结界仅能阻挡外人,丹药房的执事却不在其列。”师尊一边为宋词安解释,一边在指尖燃起一缕火焰,将混元鼎点燃。
“师尊不能为这里再设一道结界吗?如此,那些人便不会再来打扰您了。”
“为师的精神力需全神贯注于炼药之中,丝毫不得分心,否则恐致炼药失败。”
忘忧仙君一边继续耐心地为徒弟解释,一边细心地调整着火势的大小。
“那词安在此为您护法。”
“你却是最不能在此的。”忘忧仙君已调整好一切,开始将徒弟往外推。
“为何?”
“词安,你最能让为师分心……”言犹未尽,宋词安已被师尊用灵力轻轻送出了丹房之外。
尽管被师尊遣出丹房之外,但宋词安心头却漾起一股暖流。
他回首望向丹房所在,恍若能穿透重重壁垒,窥见师尊于炉火旁从容炼药的身姿。
不舍地收回视线,恰好与瑶海仙子的目光交汇,宋词安连忙收敛起面上那如火般炽烈的情愫,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对瑶海仙子郑重嘱咐道:
“前辈,师尊此次炼药至关重要,须得全神贯注,不容半点分心,否则不仅前功尽弃,就连那些珍稀无比的材料亦将付诸东流。
那些材料珍惜异常,举仙盟之力也未必能再获得。因此,务请前辈告诫盟内众人,切勿打扰师尊炼丹。
至于先前之事,也并非家师之过,定是你仙盟中人,不知分寸,前去扰乱师尊心境。”
“他们亦无甚过分之举,不过是想拜入仙君门下,或是与仙君结交一二……”
瑶海仙子话说至一半,便自行截断了话题,“哎!罢了!我这就再去与他们叮嘱一番,你且放心吧!”
言罢,瑶海仙子又意味深长地望了宋词安一眼,双唇微启,似在极力克制着内心强烈的好奇心,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与你家师尊……呃……莫非是……”
宋词安心头猛地一紧:难道瑶海仙子已有所察觉?她这快人快语的性子……
“……亲父子?”瑶海仙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打听道。
宋词安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瑶海仙子展露一抹真挚的笑容,答道:“师尊于我,有生死再造之恩,虽非父子,却胜于父子。”
瑶海仙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二人就此别过。
华灯初上,暮野四合,残阳如血,隐于远山。
宋词安瞥了一眼山下的双月城,其中灯火渐次荧荧,犹似星河倾泻,点缀幕夜之初。
他将访客引至会客前厅,学着师尊的样子寻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没有忘忧仙君在场,任盟主径直坐在最上首位置。
“宋贤侄,晨间之事,任某心中甚是愧疚。未能约束手下,以致惊扰仙君要务。待你师尊归来,还望贤侄代为转达任某之歉意。”
任盟主坐于主位,并未起身,只是微微躬了一下那副瘦小身躯,表示歉意。然后,他继续说道:“另外,任某还有一事,想请宋贤侄帮忙。”
“任盟主客气了,晚辈如有能效劳之处,定当竭力而为。”宋词安恭敬回应,言辞间尽显谦逊。
“其实,还是那件事,想让你师尊担任名誉长老一事。任某瞧你谋才兼备,学识涵厚,有礼有节。不知贤侄可愿意帮我劝说你师尊一二,让他应下此事?”
宋词安闻及此处,抬眸望向任盟主,见其目光灼灼,继续说道:“此事对于仙君而言,其实并无弊端,且有诸多好处。”
任盟主见宋词安颔首频频,面上神色稍舒,慈眉善目尽显:“仙盟自不会薄待仙君,除却每月月俸,任某更备有诸多厚礼以待……”
“任盟主,”宋词安不得不打断堂上滔滔不绝之语,恭敬言道:“实则,晚辈昨晚已与家师商议此事,且师尊已然首肯。是以,任盟主无须再为此事挂怀。”
闻此,任盟主顿时喜笑颜开,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连声道:“好好好!如此甚好。任某即刻回去筹措任命大典诸事。此间,你与家师可安心居于此处,待大典礼成,再徐徐归返宗门不迟。”
宋词安微蹙剑眉,略作思索,凤眸熠熠生辉,郑重而言:“任盟主可先作安排,然具体情况,弟子须待家师归来,由家师定夺。还望前辈海涵。”
“那是自然!不急不急!”
任盟主言罢,又用极其赏识的目光打量宋词安,停顿良久,方缓缓言道:“宋贤侄,接下来,我们不妨随意相谈。你尽可畅所欲言,我则洗耳恭听。你且说之,我且听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