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仙君雪白的衣袂掠过层峦叠嶂,他已在混着瘴气的山岭间徘徊半日——三个大弟子残留的气息如同被无形之手搅碎,连他亲手种下的追踪烙印都消散在混沌之中。
若想继续寻找,必将花费更多时间。
但想到城中还独留一个小徒,此地又不安宁,不如先回去把人带在身边,再来细细搜索。
不想,当他寻着那抹元神烙印,感应到宋词安位置的时候,止水般的心就再难平静。
宋词安竟然就在这座气息诡谲的山中!
忘忧仙君身形急闪,追着那枚烙印,不停地感受宋词安的位置。
然而那抹烙印,开始像风中烛火般飘摇欲灭。
眉峰愈蹙愈紧,缩地成寸之术将他的身形在空间中扭曲成残影。
可那抹联系仍在急速衰弱,就像有人正用沾血的刀刃,一点点割断师徒间的那根因果线。
当最后一丝感应即将断绝时,忘忧仙君猛地咬破舌尖,借着这燃烧本命精血的感应,他终于捕捉到——宋词安,就在他的脚下,在这大山的地脉深处。
几个闪身,来到一个隐蔽极好的巨大地窟前。
这地窟隐藏在幽深的山谷之中,外面又有阵法保护,即使有灵力搜查也难以发现。
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却让隐没在暗处的地窟入口显得更加阴暗深邃。偶尔,有阴风携带着难闻的血腥味和霉味从地窟深处吹来,让人一阵阵作呕。
只见他广袖轻挥,一道浑厚灵力轰然击出,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阵法结界顿时土崩瓦解。几乎同时,洞内传来杂沓脚步声,显然守卫已被惊动。
强忍不适,忘忧仙君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掠入洞中。崎岖甬道内,闻讯而来的邪修还未近身,便被护体灵气震得倒飞而出。指尖灵力随意挥扫,漫天灵光如骤雨倾泻,沿途喽啰尽数倒地哀嚎。
忘忧仙君沿着幽深的甬道疾行,两侧岩壁上刻满的诡异符文泛着幽幽血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的身形如一抹流云,在狭窄的通道中飘然而下,衣袂翻飞间竟不沾半分尘埃。
越往深处,拦路的敌人便越发扭曲可怖——起初不过是些修为低微的邪修,渐渐却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有的生着鳞爪獠牙,有的浑身溃烂流脓,甚至还有躯体拼接而成的畸形傀儡。然而,无论来者何等狰狞,在他面前皆如蝼蚁。
袖袍轻拂,灵力如霜刃横扫,所过之处血肉崩散,却无一滴污血能近他三尺之内。
地窟尽头豁然洞开,一方巨大的地下空间在黑暗中显露真容。这里仿佛是被天道遗弃的禁忌之地,连空气都凝固着粘稠的罪恶。暗红色的阵法纹路如同血管般爬满四壁,在漆黑中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让空间里的血腥气更浓重三分。
中央血池翻涌着粘稠的暗浆,表面不时浮起可疑的碎骨残肢。池畔横七竖八倒伏着数具尸体,有的四肢反折成诡异角度,有的胸腔大开露出空洞——每具尸首都保持着临终前最痛苦的姿态。两侧囚笼里,奄奄一息的修士们蜷缩在角落,浑浊的眼珠里已映不出希望的光彩。
腐臭与血腥交织的浊气扑面而来,忘忧仙君广袖掩鼻,眼底寒芒更盛。数十名妖修从阴影中窜出,畸形的躯体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们发出非人的嘶吼,挥舞着淬毒的兵刃蜂拥而上。
仙君玉指轻抬,掌心倏然绽放一朵琉璃净火。那火光看似柔和,却将四周邪气灼烧得滋滋作响。随着他手腕轻转,焰火骤然分裂成漫天星芒,每一簇都精准悬停在妖修天灵之上。
“落。”
清冷话音未落,万千星火已化作陨石轰然坠下。但见血雾爆散,那些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妖修,此刻皆成了满地绽开的红莲。仙君雪白的衣袂在气浪中翻飞,依旧不染纤尘。
地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唯有血池深处偶尔传来“咕嘟”的粘稠气泡声,在空旷的岩洞中回荡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忘忧仙君眸光如电,身形在阴暗的囚牢间快速穿行,衣袂掠过潮湿的地面却不曾沾染半分污秽。
忽然,他的脚步在最后一间玄铁囚笼前停驻。笼门上缠绕的锁链泛着幽绿符文,每一道刻痕都在吞吐着阴邪之气。透过栅栏缝隙,隐约可见一个清瘦身影躺在地牢角落。
忘忧仙君冷嗤一声,修长五指聚起凛冽灵光。一掌劈下,锁链上符文剧烈闪烁,竟在黑暗中迸溅出刺目火花。见阵法未破,他眉峰一挑,反手又是一记蕴含着天地之威的掌风。
“咔嚓——”
随着清脆的断裂声,那些缠绕多年的邪纹终于寸寸湮灭。忘忧仙君信手一拂,看似坚不可摧的玄铁锁链顿时化作齑粉,簌簌落在地面积年的血垢之上。
地窟中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求救声,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囚徒此刻都扑到牢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铁栅。
“仙君慈悲!求您破开这牢笼——”
“您可是天剑阁的前辈?我师尊玄霜真人可曾……”
“仙君!仙君!”
嘈杂的声浪在岩壁间来回碰撞,夹杂着铁链晃动的刺耳声响。忘忧仙君广袖一振,一道无形波纹荡开,所有喧嚷瞬间凝固——那些张着嘴的囚徒突然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惊恐地互相张望。
缚言术的灵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终于清净了。
忘忧仙君这才有暇去看一眼囚牢角落里的宋词安。
地牢角落,宋词安静静地蜷缩在血泊之中,像一具被丢弃的残破人偶。苍白的脸庞沾染着斑驳血迹,长睫在眼下投出两道青灰的阴影——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素白的衣袍早已被血污浸透,破碎的布料下露出道道狰狞伤口。最深的几处可见森森白骨。
而最刺目的,莫过于颈侧那片灼伤般的赤红——原本烙着师尊元神印记的肌肤,此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