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剑诀》七重境界——”
“初爻如嫩芽破土,剑势隐而不发;”
“二爻似春藤攀援,剑气缠绵不绝;”
“三爻若夏雷惊空,剑意初露峥嵘;”
“四爻同秋潭映月,剑光澄明见性;”
“五爻作冬松傲雪,剑罡摧枯拉朽;”
“上爻化灰烬涅盘,剑芒返璞归真;”
“至于最后一式'宿命'……”
宋词安闭目凝神,识海中浮现出忘忧仙君传来的剑诀真解。
心法至此突然化作一道剑意直冲灵台,宋词安眼前浮现出万千画面:一片落叶掀动山河倾覆,一滴晨露折射沧海桑田。原来所谓宿命,正是这天地间最细微处的惊雷。
他倏然睁眼,。那修长手指划过之处,残留的剑气发现忘忧仙君正以指代剑在空中勾勒卦象自动凝结成爻象,将整套剑诀的关窍尽数具现——这哪里是在传授剑法,分明是在为他演绎天地至理。
“弟子明白了。”宋词安郑重拜下,完全收起先前对这剑诀的轻视。
忘忧仙君微微颔首,只淡淡道一声:“去吧!”
宋词安却不想离开,他思绪电转,很快又想起一事,忽而抬首:“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询。”
忘忧仙君正欲取糕的玉箸在半空微滞,几粒糯米屑簌簌落在青玉案上。他侧首时,一缕青丝自肩头滑落:“云海小境?”
这反问让宋词安心头一跳——师尊竟早已知晓?他分明看见仙君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却又转瞬即逝。
“弟子听闻……”宋词安斟酌着词句,袖中的手悄悄攥紧,“秘境中有灵草灵植可助提升,还有……”
忘忧仙君凝视着徒弟俊朗的面容许久,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可以一试。”
“去观云亭等我。”师尊又补充了一句。
宋词安心中疑云密布,却又不敢多问,只得御剑前往观云亭。
~~
剑光掠过云海时,他忽然想起那次在此处,他初见师尊的绝世真容。
观云亭凌空悬于千丈绝壁之上,朱漆亭柱上缠绕着千年紫藤,此刻正开着淡紫色的花串。宋词安刚落在亭前青玉阶上,惊起一群正在啄食的灵禽。
其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昂首踱来,琉璃般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低头在他云纹靴上轻啄两下。
宋词安轻笑,伸手欲抚它冠羽。
孔雀忽地展开尾屏,万千翎羽在夕阳下流转着虹光。
宋词安故意叹道:“可惜比起师尊还相差甚远……”
话音未落,那孔雀竟像听懂般倏然收屏,扭头用尾羽对着他。
正当宋词安想再逗弄时,天际忽然传来破空之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位师兄。
转瞬间,四道剑光先后落地,原本空寂的观云亭顿时显得逼仄起来。宋词安后退半步让出空间,衣袖带起的气流惊动了石缝中的几株兰草。
“四位师兄好。”宋词安先对几人施礼请安。
“小师弟,你也在这里。”
“小师弟,你知道师尊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小师弟,我看你新修的院子不错,我们去能住……?”
话音未落,天光忽然一暗。众人齐齐噤声,只见一片雪色云霞自九霄垂落,忘忧仙君踏云而至时,连山风都静止了。
仙君广袖轻扬,那些啄食的鸟雀似领了命令,一个个都安静地振翅飞散而去。
他再一拂手,玉桌上散落的灵果灵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墨绿的方桌上,出现了五个摆放整齐的木牌。
“取。”仙君的声音似寒泉击石。
五人心领神会,依次上前取了木牌。
宋词安摩挲着手中光洁的乌木牌面,平凡无常,也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流动,他瞧不出半分玄机。
“悟道果,有字的自取一枚。”
忘忧仙君话音未落,宋词安猛地抬头。
玉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四枚鎏金纹路的灵果,果皮下隐约透出玄异道纹。
他低头再瞧木牌,上面分明只字未有。
四位师兄各自取了灵果,亭中忽然静得能听见灵果离桌时\"嗒\"的轻响。
山风穿亭而过,带着忘忧仙君翩然离去的背影。
宋词安握紧手中毫无异样的木牌,指节微微发白。四位师兄手中的悟道果泛着莹润灵光,果香沁人心脾,愈发衬得他那块乌木牌黯淡无光。
“小师弟,”二师兄捧着灵果欲言又止。“呃,要么,这果子师兄分你一半。你别难过。”
“呃,是啊,我们都分小师弟一些吧。”
“嗯,小师弟别难过。”
“无妨。”宋词安扯出个笑,“师尊既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他声音平稳,唯有尾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叹息。
山风骤急,卷走最后一丝果香。
待众人御剑远去,宋词安独自站在空荡的观云亭中,望着石桌上残留的果蒂印记,忽然觉得今日的山风格外寒凉。
~~
三日后清晨,宋词安将新裁的月白弟子服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发髻上的青玉簪映着晨光微微发亮。
他踏入讲经堂时,特意选了正对讲坛的第三排蒲团——这个距离恰好能看清师尊执卷时睫毛垂落的弧度。
离开讲还有一刻,堂内已坐了七成弟子。宋词安正闭目推演“初爻”剑式,忽被身后飘来的对话扰了心神。
“你绝对猜不到……”身着鹅黄襦裙的女修压着嗓子,腰间禁步却因兴奋叮咚作响,“忘忧仙君昨日给南星师叔送了份厚礼!”
旁边执玉笔的师姐轻哼:“南星仙子收的礼物还少么?上月玄机长老送的九转……”
“可这是忘忧仙君啊!”鹅黄少女急得扯住对方袖角,“百年来头一遭!更稀奇的是……”她突然压低声音,“送的竟是只装在寒玉匣里的虫子!”
宋词安忍不住掀开眼帘。
只见左侧着鹅黄衫子的少女正撅着嘴比划,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右侧执玉笔的女修则蹙着柳叶眉,玉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笔穗子。
他迅速闭目假装修炼,耳畔却传来更惊人的对话:
“那虫子通体雪白,蜷在千年寒玉匣里,像团会呼吸的云絮。”少女声线压低,“师尊说这叫'雪魄蚕',三百年才结茧一次……”
“等等,你刚说退回去了?”
“当然啦!”银铃脆响,“师尊最厌这些虫子,再说……”声音突然带上几分揶揄,“谁要收那冰块的礼?整日戴着面具,说不定……”
“啊?那,讲经堂上的,那不就是忘忧仙君吗?”
“肃静。”
一道清冷声线如雪水浇下。宋词安猛然睁眼——讲坛上不知何时已立着那道熟悉的白影。
忘忧仙君立于讲坛之上,雪色广袖垂落如瀑,面具下的薄唇抿成直线,露出的半张脸依旧冷如冰雕。
他对满堂私语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宣讲起来。
宋词安却觉得喉间发紧。
一想到师尊突然给南星仙子送礼,他就感到呼吸凝滞。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是如刚才那女修所说,要追求南星仙子吗?
师尊怎么就突然想找道侣了?
还是他本就喜欢南星仙子,只是一直羞于表白?
宋词安一阵心乱如麻,而且心底有一种莫名地憋闷,让他无所适从。
直到整个厅堂的呢喃低语声渐歇,忘忧仙君那如寒潭清水般的声音滴入耳中,宋词安才回过神来。
他摒除一切杂念,全神贯注地听师尊讲解《悟道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