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宗主峰之巅,忘忧仙君踏云而来,身后紧跟着宋词安。
宋词安摇摇晃晃,仿佛醉酒初醒,正努力驾驭着新学的御剑之术。
尽管他学习御剑的时间零零散散不足三日,但进步之快已属罕见。
通常,即便是悟性高的弟子,也需一月有余方能熟练驾驭。
宋词安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全赖师尊传授的《控灵诀》。
此法比起御剑心法更为精妙难控,而宋词安已掌握得颇为精纯。
两人身形轻盈,落在了纪宗主的浮光轩的碧玉阶前。
脚尖刚触到阵法纹路,院内便传来纪宗主中气十足的笑声。
“染山!”鎏金门扉无风自开,纪宗主玄色衣袍卷着茶香迎出来,眼角笑纹堆得深深,“师兄早算到你会来。可是改了主意?”
他热络地搭上忘忧仙君肩头,“你这次若肯带队,云驰仙舟任你驱使如何?”
忘忧仙君微微侧身,避开那只手,霜雪般的嗓音刮过庭院:“我带词安选剑。”
几字落地,纪宗主笑容僵在脸上。他目光在师徒之间转了个来回,终是悻悻甩袖:“也罢!”
而宋词安的眼神瞬间被点亮,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尊对他的称呼——“词安”。
既不是疏离的“宋”,也不是正式的全名,而是那个充满亲昵意味的小名。
这一声呼唤,仿佛一股暖流悄然涌入他的心田。
他慌忙低头掩饰发烫的眼眶,却掩不住胸腔里那簇越烧越旺的火苗。
此刻莫说什么仙剑神兵,便是把九天神铁捧到眼前,也比不过师尊这一声唤来得珍贵。
宋词安垂首抿唇,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而纪宗主瞧着自家师弟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胸中郁气翻涌,但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纪宗主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玉令牌,玉面温润,却透着一丝凉意。他抬眸望向眼前人,嗓音低沉,似叹似笑:“染山,多少年了……你这性子,倒比昆仑巅上的万载玄冰还冷。”
他顿了顿,目光在忘忧仙君淡漠的眉眼间停留片刻,忽而眉头一皱,语气里带了几分惊疑:“你……莫不是真修了那无情道?”
“未曾。”忘忧仙君神色未变。
纪宗主紧绷的肩线微松,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递出那枚青玉令牌,金丝绦穗随风轻晃,在阳光下流转出细碎的光晕:“那……偶尔也来陪师兄喝盏茶罢。”
玉令悬在两人之间,背面\"天枢\"二字隐约泛光——那是剑冢最后一重禁制的钥匙。
接过玉令的刹那,忘忧仙君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银纹面具下,或许有过刹那的动容,但最终湮没在万年不化的霜雪之中。
明月峰上。
忘忧仙君指尖轻点,天枢玉令没入青苔斑驳的剑碑。
刹那间,整座石碑亮起古老铭文,金光如涟漪般荡开——前方密林如水幕褪去,露出苍茫剑冢。
万千古剑林立如碑。有青铜剑身爬满岁月瘢痕,亦有寒刃犹带当年杀气。薄雾在剑丛间流转,将那些或折断或完好的剑影晕染得影影绰绰。风过时,锈铁与玄冰的气息交织,隐约可闻金戈铁马的回响。
每一柄剑都承载着缥缈宗先辈们的传奇。
他们或已陨落凡尘,或已飞升上界,唯有这些曾陪伴他们的宝剑,依旧在此默默守候,继续传承他们的故事。
忘忧仙君立于剑冢边缘,对宋词安轻声道:“去吧。”
宋词安缓步穿行于剑林之间,青衫拂过那些沉睡的锋芒。
他并不知晓,所谓的选剑,实则是剑选主人。
此刻千百道剑意正如游鱼般环绕着他,不断发出嗡鸣,感受着他的气息,寻找着与自己相契合的主人。
突然,剑冢深处传来龙吟般的铮鸣,一柄玄铁重剑破空而来,漆黑剑身缠绕着金色暗纹,宛如被封印的蛟龙。
宋词安踉跄后退时,那剑却陡然收势,悬在他鼻尖三寸处缓缓盘旋。
剑柄处的小蛟龙突然睁开双目,稚嫩的琥珀瞳孔眼巴巴盯着他。
见宋词安迟迟不动,剑身猛地一颤,竟自己将剑柄送入他掌心!
当宋词安握住剑柄的刹那,灵台如遭雷殛。浩瀚白光中,一道清冷嗓音穿透时空而来:
“本座温竹青,缥缈宗二代宗主。”那声音似玉磬相击,带着上古修士特有的孤高,“七绝剑出,当斩七情。今日传你《七绝剑法》前七卷——”
宋词安神魂剧震,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无数剑诀化作金色篆文,如锁链般缠上他的神识。刚勉强消化完,又一段玄奥口诀汹涌而至,这次却是以星斗排列的《六爻剑诀》。
“《七绝剑法》是篇残卷,只因我当年修无情道,最终却为情所困,改修了宿命道。
七绝剑前七卷威力惊人,休要小瞧。若你有朝一日功法大乘,可自行领悟补全终极杀招‘忘情’。
另外,为了补偿剑法残缺之憾,特为你传授了一篇《六爻剑诀》。”
那声音逐渐像风中残烛:“其中玄妙,需你自行领悟……”
最后几个字已细若游丝,“……宿命道……终究未能……”
余音散尽,宋词安的耳畔仍萦绕着嗡嗡剑鸣。剑柄上盘踞的金色小龙微微震颤,发出清越龙吟,似在欢欣雀跃。
宋词安紧蹙剑眉,不甘地凝视手中灵剑。
七绝剑——断情绝爱,无情道专属。
他唇角绷紧,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谁要修这劳什子无情道!”
他扬手将灵剑掷出,剑身在半空划出一道流光,重重插入远处的石壁。
他转身便往剑冢深处走去,誓要寻得更合心意的灵剑。
七绝剑轻颤着从石壁挣脱,不疾不徐地悬在宋词安身后,如影随形。
一个时辰过去,宋词安额角沁出细汗。无论他如何运转灵力,剑冢万千灵剑竟无一响应。他咬牙握住一柄青锋剑的剑柄,指节发白,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最终,他喘息着跌坐在地。七绝剑静静悬在眼前,剑身流转着温润光华。
“……罢了。”
他伸手握住剑柄的刹那,眼中却燃起倔强的火焰。
纵使天命如此,他也绝不修那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