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夏玲珑的脊背绷成弓弦:“刑部办案只论证据,不论朝堂……”
“放屁!”
夏仲的咆哮惊飞树梢寒鸦,手掌如鹰爪一般,猛然攥住孙女的手腕,“萧皇贵妃还在太庙抄《女诫》,你倒上赶着给那泼皮当剑穗,真当李玄戈夸你两句‘女神捕’,你就是他盘里的菜了?”
怒!
太怒了!
因为夏玲珑这一件事情,他被大皇子给骂得狗血淋头。
夏玲珑腕骨被捏得咯咯作响,面上仍寒霜凛冽:“祖父当年教孙女勘验尸首时说过,刑部的刀只斩罪人……”
“那是对下等贱民的!”
夏仲猛然甩开她的手,拐杖尖戳向了皇宫方向,“对上头那些个龙子凤孙,刑部就是一块擦脚布,李玄戈今日能让你验骨灰坛,明日就会让你验他的裤腰带,到时候验到他的床上去,你一个黄花闺女,脸要往哪里搁?!”
夏玲珑:“……”
啥?
验到床上去?
怎么可能!?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验到那个王八蛋的床上去!
“砰!”
骨灰坛毫无征兆地被一枚铜钱给击碎。
李玄戈拎着一串糖葫芦晃进院门:“夏尚书这嘴开过光啊?本王正愁裤腰带缺一个玉扣,不如您老回避,让本王跟你孙女儿深入聊聊?”
“放肆!”
夏仲的蟒袍下摆无风自动,但在转身时,却发现是李玄戈,脸色不由得一变,“梗王殿下,这么晚了,您不回梗王府,来刑部做什么?”
“做什么?”
李玄戈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自然是借你孙女一用啊。”
夏仲:“???”
李玄戈舔了一下冰糖葫芦,继续说道:“您孙女还欠本王一个吻没还,你不会是想让她赖账吧?那本王可要找你要债了!”
夏仲:“???”
李玄戈停在两人的跟前,随之不顾夏玲珑脸色大变,欲要开口的架势,一字一顿地开口:“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请夏大人别打搅年轻人谈情说爱了,不然本王就不高兴了。”
夏仲:“???”
啥?
借他孙女一用?
欠梗王一个吻?
谈情说爱?
一个个字眼,宛如针一样,狠狠地扎入夏仲的心,刺激得他想要破口骂娘。
草!
要是梗王说的这些破事都是真的,那自己该如何跟大殿下交代?
“你……你……”
夏仲的拐杖抖成风中的柳条,老脸跟着涨得紫红,“竖子安敢辱我夏家门楣???”
李玄戈咬下半颗糖葫芦,一本正经地反问道:“夏尚书这是觉得……本王这皇子身份辱了您刑部青天的门楣?”
夏仲的心中一沉,脸色都僵了。
“老臣岂敢……”
“不敢?”
李玄戈用竹签尖戳向夏仲腰间的玉带,“那本王与你孙女说说话,是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你!!!”
夏仲的脸色更难看了。
无赖!
这一个王八蛋就是大无赖,跟他废话根本没什么用!
顿时间。
他干脆不理会李玄戈,反而望向一旁的夏玲珑,“逆女,马上跟祖父回去!”
“是……”
夏玲珑见情势不对,刚要回应,但一旁的李玄戈却一把拉住了夏玲珑,轻描淡写地说道:“愿赌服输,咱们的赌约还未结束,你让刑部尚书先离开,咱们将那一个吻给结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八殿下!”
不等夏玲珑开口,夏仲已经气得直哆嗦,“玲珑乃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你这般作践于她,不就等于在侮辱我夏家?若殿下一意孤行,老臣便马上入宫告御状!”
奶奶的!
不迟?
恐怕到时候黄瓜菜都得凉,直接就上梗王殿下的床了!
“去啊!”
李玄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根本无所顾忌,“马上就去,千万别打扰了我们的好事就行!”
夏仲:“???”
入他娘的!
这个王八羔子是听不懂人话?
他当场气得一阵哆嗦,瞪着一旁的夏玲珑。
夏玲珑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咬唇望着李玄戈:“愿赌服输,本官会将吻给你,但请你先回去等着!”
“好说。”
李玄戈一见夏玲珑给出了答复,便挑了挑眉点头道,“那本王明日再来要,你可别耍赖哦!”
说完。
他独自一人离去。
望着李玄戈离去的身影,夏仲彻底爆发,忍不住了:“逆女,马上跟祖父回宗祠跪着!!!”
夏玲珑本来想反驳,但望着祖父那狰狞的面孔,心知不能继续气他老人家了,否则万一给气死了咋办?
最后。
她放弃了说话。
不多时。
两人回到夏家,而夏玲珑被要求跪在蒲团上,膝前的《女诫》卷边泛黄,像极了她此刻晦暗的脸色。
夏仲的拐杖戳地声从门外传来,混着一声冷笑:“列祖列宗在上,夏家世代刑名清流,倒出了一个给皇子当剑穗的!”
夏玲珑闻言,银牙一咬。
“祖父当年教孙女勘验白骨时,可没说清流不能查案!”
“查案?”
夏仲忽然掀开供桌锦缎,露出暗格里一叠泛黄案卷,“看看你曾祖父办的铁案!前朝太子谋逆案,三百口棺材里塞满了罪证,连襁褓婴儿的尿布都验成谋反血书!”
案卷抖落的灰尘呛得夏玲珑咳嗽。
但等灰落下后,上面有着一个用朱砂勾勒成的“反”字!
“这才是刑部该办的事!”
夏仲的手掌,攥住孙女的肩甲,“而不是帮一个泼皮皇子数王八壳!”
祠堂烛火倏地一晃。
夏玲珑呼吸一滞,美眸一抬,和夏仲对视在了一块儿。
“祖父。”
她猛然攥住案卷,“前朝太子案真是谋逆?”
“重要吗?”
夏仲拐杖尖戳向祠堂梁柱,“重要的是,你现在老老实实给祖父跪着,跪到你反省为止!!!”
“可……”
夏玲珑犹豫了一下,才苦笑问道,“咱们向着大皇子,不也一样是帮着……”
“闭嘴!”
夏仲一听,勃然大怒,“他怎么能跟大皇子相提并论???”
说完。
他怒气冲冲地踏框而去,留下一个夏玲珑在原地发呆。
自己真的做错了?
整整一晚上,夏玲珑都在想着这一件事情。
毕竟。
祖父的“当婊子立牌坊”的行为,让她一阵难以接受。
等第二天到来的时候……
夏玲珑依然没想通,反而昏昏欲睡。
祖父也一晚上都没来,只是在清晨之际来问了一句反省了没有?
然而。
夏玲珑真的想不通……
所以。
她很老实地摇了摇头,惹得祖父直接甩袖去上早朝,连让仆人送来早膳都没有吩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夏玲珑的膝下蒲团硌得生疼,双腿都有一点儿开始麻木了。
但下一秒。
窗外忽起一阵窸窣响动,她警觉地按住了绣春刀……
蓦地!
“喵~”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梁上跃下,嘴里叼着个油纸包。
“祖宗显灵了?”
夏玲珑刚伸手要去抚摸,结果那猫却一下子炸毛,油纸包都化为了抛物线,飞出砸在她的头顶。
焦香四溢的碎渣簌簌落下,竟是李玄戈最喜欢啃的王八脆!
“本王特制的跪垫点心。”
房梁上倒吊下一个蟒袍身影,李玄戈咬着一根麦秆晃悠,“加了一点点西域魔鬼椒,保证让你越吃越上头。”
夏玲珑望着李玄戈,人都傻眼了:“夏家的祠堂重地,你也敢……”
“嘘!”
李玄戈翻身落地,蹲在了她的跟前,“夏尚书去了早朝,咱至少还有半个时辰!”
说着。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串冰糖葫芦。
“尝尝?”
李玄戈指尖蘸了一点糖霜往她的唇上一抹。
“你快走,否则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她一把挣开李玄戈的手,压低着嗓音推人,“被发现你就……”
“被发现就说是祖宗显灵。”
李玄戈叼着麦秆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蹭到她烧红的耳垂,“夏家祠堂供着二十八代刑名,怎不见哪个老祖宗蹦出来抽本王?”
夏玲珑的绣春刀鞘往他胯下三寸顶去:“我现在就替祖宗抽……”
刀鞘突然被蟒袍下摆缠成了粽子,李玄戈顺势将人压倒在了蒲团堆里。
下一秒。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被震得东倒西歪,最上头的“夏氏高祖”牌位更是哐当一声,砸在夏仲昨日跪过的软垫上。
“你瞧!”
李玄戈咧嘴一笑,指着那牌位,“高祖爷爷都给我腾地儿呢!”
夏玲珑的脸色一寒,猛然睁开李玄戈,就往桌外滚去:“滚!”
“别跑啊!”
然而,李玄戈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夏玲珑脚踝往供桌底一拽,三炷线香一下子就断成了六截,“咱们有事情没做呢!”
话语一落,他的唇“吧唧”了一声,直接盖上了夏玲珑的唇。
紧接着。
窗外忽起一阵急促的犬吠。
十八只西域獒犬撞开祠堂雕花门,夏仲暴怒的嗓音混着狗链哗啦作响:“给老夫咬断那泼皮的裤腰带!”
“汪!”
领头獒犬露出了獠牙,直接扑了过来。
夏玲珑猛然惊醒,又惊又怒地翻身滚到香案前,却见某人已经宛如猴子一般,瞬间窜上了房梁,活像端午晾晒的咸鱼干。
“夏姑娘这一招‘金蝉脱壳’妙啊!”
李玄戈的手指弹飞三枚铜钱击退獒犬,顺势将手里的冰糖葫芦抛向夏仲,“夏尚书接好,您孙女的定情信物!”
冰糖葫芦砸中夏仲的额头,气得他拐杖戳地暴喝:“放箭!给老夫射他腚眼!”
檐角暗卫应声松弦,三支破甲箭却精准钉入李玄戈胯间的房梁,另一支则是没入了……
夏家高祖的灵位!
没错!
被李玄戈给卷上去了!
“嘶——”
李玄戈放下牌位,痛心疾首地摇头,“高祖爷爷昨夜托梦说想尝尝西域葡萄酒,您这孝子贤孙怎拿箭扎祖宗嘴?”
“混账!”
夏仲气得白须倒竖,正要亲自上前擒人,忽见夏玲珑的唇上糖霜很是刺目。
“两清了。”
李玄戈指尖抹过自己唇瓣,“夏姑娘这‘锁魂胭脂’比刑部烙铁还烫嘴,本王得去太医院讨点降火药……”
“抓住他!”
夏仲不等说完,已经暴跳如雷,“给老夫往死里打!”
十八暗卫一拥而上,却见李玄戈蟒袍翻卷如浪,竟将高祖灵位系在腰间当护心镜。
以至于。
暗卫投鼠忌器不敢放箭,眼睁睁看他踩着獒犬脑袋翻出围墙。
夏玲珑摸着发麻的唇瓣怔在原地……
她居然被亲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檐角铜铃被晨风撞得叮当乱响,混着某人渐远的哼唱。
“金銮殿外王八跳,夏家祠堂胭脂俏~”
“高祖爷爷莫怪罪,来日给您修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