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0月1日,珠海香洲区,扬帆大厦顶层。
谢一扬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远处海岸线上那片灰蒙蒙的烂尾楼群。三年前炒至25亿的“黄金地块”,如今只剩裸露的钢筋和爬满藤蔓的混凝土框架,像一具被掏空内脏的巨兽尸体。
“老板,信用社的人到了。”张铁柱的机械臂递过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广东省内二十七家农村信用社主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受贿金额和把柄——湛江分社的李主任包养了三个情妇,茂名的王科长儿子在美国赌场欠债百万……
谢一扬指尖轻敲玻璃:“让他们再等半小时。”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桌上摊开的是《珠海特区报》头版——《国务院叫停海南房地产泡沫,数千开发商血本无归》,配图上跳楼的炒房客像断线木偶般砸在售楼处招牌上。
“时机正好。”他按下通话键,“刘总监,把‘珠海新家园理财计划’的包装方案送进来。”
五分钟后,财务总监刘明辉抱着半米高的文件堆小跑进门。最上面那份烫金封面的计划书里,烂尾楼照片被pS成欧式花园小区,效果图上甚至p了群白鸽飞过喷泉广场。
“按您要求,我们把债权拆分成5万份理财产品。”刘明辉擦着汗,“年化收益率标到18%,合同里加了风险提示条款,但字体小到要用放大镜……”
谢一扬突然抓起计划书砸向他胸口:“蠢货!农民看得懂年化收益率?”他从抽屉甩出一叠新传单——鲜红的“政府兜底”四个大字下,印着伪造的财政局公章,“让业务员下乡宣传时说,这是‘国家扶贫专项理财’!”
肇庆市水湾镇,烈日把信用社门口的“扬帆理财认购点”横幅晒得发白。七十岁的陈阿婆攥着存折挤在队伍最前面,她身后是三百多个扛蛇皮袋的农民,袋里装着卖稻谷的现金。
“阿婆,这可是珠海特区政府的项目!”穿着假Armani西装的小年轻唾沫横飞,他指着宣传单上谢一扬与某领导的合影(实际是pS的),“到期还本付息,比存银行强十倍!”
柜台里,信用社主任黄有才正偷偷往验钞机下塞磁铁——这样每清点一万块就能少记两张。他瞥见陈阿婆递来的五万块养老钱,突然按住她枯瘦的手:“真要买?这钱不是要给孙子治白血病?”
“你们不是说稳赚不赔吗?”陈阿婆浑浊的眼里闪着光,“娃的手术费差八万,我想着赚了利息刚好……”
黄有才喉结滚动,想起谢一扬的警告——谁搅黄了销售指标,就把他在澳门输掉公款的事捅到银监会。他最终在合同上敲了章,收据打印机吐出的墨迹未干,门外突然响起鞭炮声。业务员们抬着“首日破亿”的泡沫牌匾,把农民们的欢呼声录下来发往总部。
三个月后,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
谢一扬的律师团正在播放精心剪辑的视频:衣衫褴褛的农民们举着“还我血汗钱”的横幅冲击镇政府,镜头特意给一个挥锄头的老人特写。“各位请看,这分明是暴民!”首席律师陈志强敲着投影幕布,“我的当事人合法销售理财产品,合同第17条明确写明‘投资有风险’……”
原告席上,陈阿婆的儿媳突然站起来尖叫:“你们天杀的!我婆婆喝农药了!孩子手术也耽误了!”她砸向被告席的遗书被法警拦住,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我去珠海找谢老板讨钱……”
法官皱眉翻看卷宗时,谢一扬正用钢笔在便签上写下一行字,推给身旁的周明远。这位刚升任省政法委副书记的老友扫了一眼,上面写着:“主审法官女儿在悉尼大学的学费该交了。”
闭庭锤落下时,陈志强对着镜头宣读声明:“鉴于部分投资者缺乏金融常识,我司出于人道主义,愿意以本金10%的价格回购债权……”电视直播信号突然切断,切换成扬帆集团赞助的《百姓理财大讲堂》节目。
深夜的珠海情侣路,谢一扬的奔驰车缓缓驶过烂尾楼群。阴影里蜷缩着十几个来讨债的农民,他们靠捡工地废铁换馒头钱。
“老板,要不要处理掉?”张铁柱的机械臂弹出麻醉针。
“不必。”谢一扬摇下车窗,将一沓理财合同撕碎撒出去,纸片像冥币般飘在农民工头顶,“让财务部准备新项目——把海南的烂尾楼打包成‘养老地产信托’,这次找城商行合作。”
远处海面上,一艘印着“扬帆国际”的货轮正驶向公海。甲板下的暗舱里,装着从两万农民那里收割来的三亿现金,它们将在澳门赌场变成筹码,再通过地下钱庄流向开曼群岛。
咸腥的海风灌进车窗,谢一扬想起陈阿婆遗书上的字迹,忽然轻笑出声:“18%的收益率都嫌贪心,这届韭菜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