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6月8日,凌晨3点17分,襄渝铁路K347段。
一列满载武钢特种钢材的货运列车在暴雨中呼啸而过,车轮碾过铁轨的轰鸣声被雷声吞没。驾驶室内,司机老陈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信号灯,手指紧握制动闸。突然,仪表盘上的压力指数疯狂跳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列火车猛地一沉——
“咔嚓!”
钢轨断裂的脆响像一柄尖刀划破夜空。十八节车厢如同被巨兽咬断脊梁的蜈蚣,在扭曲的轨道上疯狂扭动。老陈的视野天旋地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飞溅的钢片——那片印着“武钢特供”的钢材断面,竟像劣质饼干般布满蜂窝状气孔。
清晨6点20分,武汉扬帆大厦顶层。
谢一扬的卫星电话在暴雨声中炸响。张铁柱的嗓音带着电流杂音:“老板,襄渝线出事了!咱们那批钢轨……”
“死了几个?”谢一扬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份《武钢特种钢质检报告》——抗拉强度一栏赫然标注着“980mpa”,远超国际标准。
“目前确认十二个,但运的是三峡工程钢筋,要是被查出来……”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谢一扬推开落地窗,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望着长江对岸隐约可见的武钢七分厂轮廓,那里正日夜不停地生产着“世界顶级”特种钢——用苏联t-80坦克图纸改良的配方,却偷偷减少了30%的钼元素含量。
“三件事。”谢一扬的声音比钢水还冷,“第一,让周明远把铁道部调查组引到机务段;第二,准备十份家属‘慰问协议’;第三——”他顿了顿,“请中科院的刘院士吃个饭。”
上午9点整,事故现场。
断裂的钢轨像一具被剖开的尸体,横陈在泥泞中。铁道部技术员小王刚用光谱仪扫描完断面,脸色突然煞白——仪器显示钢材实际强度仅有标称值的68%。他刚要拍照,肩膀突然被人按住。
“年轻人,结论别下太早。”白发苍苍的刘院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布满老年斑的手掌盖住了光谱仪屏幕,“这种高碳钢在暴雨环境下会形成氢脆现象,国际期刊上早有案例。”
小王张了张嘴,却看见刘院士身后的黑衣人正用手机对着他工牌拍照。手机壳上印着“武汉大学医学院”——他妻子工作的地方。
中午12点30分,襄阳机务段会议室。
“纯粹是司机违规操作!”周明远拍着桌子怒吼,甩出一沓照片,“老陈当天血液酒精浓度0.12mg\/ml,还超速8%!”照片里确实有个白酒瓶摆在驾驶室角落,但仔细看能发现瓶身标签是崭新的——那是张铁柱连夜pS的成果。
角落里,失去右腿的司机遗孀攥着钢笔发抖。她面前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事故谅解书》,签字就能拿到10万“抚慰金”;另一份是《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告知书》,落款处空着的日期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大姐,您儿子明年高考吧?”张铁柱“贴心”地递上印有某大学招生办抬眼的信封,“我们谢总刚给武大捐了栋楼……”
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中,没人注意到窗外有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偷偷捡走了半截钢轨残片。
下午3点15分,武钢七分厂实验室。
谢一扬戴着白手套,指尖抚过实验台上那截钢轨。放大镜下,钢材断面上的气孔清晰可见——这是淬火温度不足导致的致命缺陷。
“谢总,按苏联标准该加0.6%的钒……”总工程师老赵声音发颤,却被谢一扬抬手打断。
“每吨钒粉成本多少?”
“两、两万八……”
“我们卖给铁道部的价格是多少?”
老赵的冷汗滴在检测报告上。谢一扬突然笑了,从公文包抽出一份《三峡大坝钢材供应合同》拍在桌上:“明天开始,七分厂所有钢坯加印‘三峡特供’标号。”
傍晚6点40分,央视《新闻联播》直播间。
“今日襄渝铁路事故系司机疲劳驾驶所致。”女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稿子,背景画面却是武钢荣誉墙上金灿灿的“质量信得过单位”奖牌。导播间里,张铁柱正将一盒古巴雪茄塞给新闻中心主任,烟盒里露出瑞士银行本票的一角。
没人报道的是,同一时刻的北京中南海,某份标着【绝密】的铁道部内参正被锁进保险柜。文件第三页用红笔圈出一行字:“涉事钢轨与三峡工程主坝钢材同批次”。
深夜11点,扬帆大厦地下三层。
谢一扬站在满墙监控屏幕前,看着那个偷藏钢轨残片的工人被“意外”卷入轧钢机。血肉与钢水混合的瞬间,他翻开黑色笔记本写道:
【1991.6.8襄渝线闭环完成】
【1.刘院士团队发表《氢脆效应研究》论文(ScI一区)】
【2.三峡钢材质检员全部轮岗】
【3.武钢七分厂启用新冶炼日志(日期回溯至1989年)】
笔尖突然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他抬头望向监控——画面里,一列满载“三峡特供”钢材的火车正驶入夜幕,车头灯刺破的黑暗中,隐约可见长江大坝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