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5日,武汉东湖宾馆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冷气却压不住会议室里的燥热。椭圆形的红木桌边,十几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茶杯里的茶叶梗浮浮沉沉,像极了他们此刻摇摆不定的心思。
我坐在末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上的牛皮纸档案袋,目光扫过主位上那位梳着三七分头、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东湖高新区筹备组组长,李明德。前世里,这位李组长三年后因“违规批地”落马,却在十年后摇身一变成了深圳某地产公司的顾问,身家过亿。
“各位,东湖高新区的规划,省里要求年底前必须上报国务院。”李明德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目前初步划定的区域是鲁巷一带,总规划面积5平方公里,重点发展电子产业。”
会议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几个本地官员交换着眼神——鲁巷?那地方现在还是鱼塘和菜地,连条像样的马路都没有。
我低头抿了口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2023年的“预言”
“谢同志,你是扬帆实业的代表?”李明德突然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听说你们公司刚注册资金三百万,主营范围是……服装贸易?”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几声轻笑。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解开档案袋的棉线,取出一卷精心裱糊的蓝图。
“李组长,各位领导。”我将蓝图铺在会议桌上,手指点在图纸中央的“光谷广场”标识上,“这是扬帆实业委托香港城市规划院设计的《东湖科技新城2035年总体规划》。”
图纸展开的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是2023年光谷的实景复刻图!
双向十二车道的关山大道、呈放射状分布的地铁2号线和11号线、核心区的“马蹄形”商务圈、甚至标注了未来腾讯、华为等企业的总部位置……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
李明德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猛地站起来,手指颤抖着指向图纸边缘的一块空白:“这、这里为什么预留200亩绿地?”
我微微一笑:“因为2025年,这里会建成全球最大的量子计算实验室。”
圈地的博弈
会议室炸开了锅。
“荒谬!武汉哪来的钱修地铁?”一个秃顶局长拍桌而起。
“腾讯是什么单位?民营公司凭什么进高新区?”另一个干部脸色铁青。
我淡定地从档案袋抽出第二份文件——1995年国务院批复武汉地铁建设的红头文件复印件(当然,此刻还未存在),以及2001年光谷首拍土地的成交记录(单价仅80元\/平方米)。
“各位领导,改革开放的核心就是‘敢为天下先’。”我环视众人,声音不疾不徐,“如果东湖高新区按我的规划走,十年后这里的地价会翻1000倍。”
李明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图纸上“未来cbd”的标注,突然压低声音道:“谢同志,会后留一下。”
200亩的“白菜价”
散会后,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我和李明德。
他递来一支中华烟,打火机的火苗映着他闪烁的眼神:“小谢,你背后是哪位领导?”
我笑而不语,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推过去——照片上是北京某位经济智囊与荣毅仁的合影,背面用钢笔写着“改革可试点,土地先试行”。
李明德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的笔迹他太熟悉了。
“鲁巷西侧有200亩荒地,目前还是集体用地。”他猛地凑近,带着烟臭的热气喷在我脸上,“按政策可以‘科技试验田’名义划拨,每亩……500块。”
——500元\/亩!相当于白送!
我慢条斯理地收起照片:“我要300亩。”
“不可能!最多200亩!”
“那就200亩。”我站起身,顺手将那张2023年的规划图留在桌上,“对了李组长,明年三月您夫人想去香港购物的话,建议住铜锣湾的怡东酒店——那附近治安好。”
李明德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女儿明年三月赴港留学的事,连秘书都不知道。
暴雨夜的密谋
走出东湖宾馆时,暴雨倾盆而下。
张铁柱撑着黑伞等在门口,缺了半截的小指上还缠着纱布:“小谢老板,周明远刚来电话,说纪委在查汉阳钢厂那批特种钢……”
我钻进吉普车,雨水顺着车窗蜿蜒流下,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
“告诉陈厂长,把账本烧了。”我摇下车窗,将烟头弹进雨幕,“另外,明早带人去鲁巷量地——凡是能看见鱼塘的地方,全给我插上‘扬帆科技试验田’的牌子。”
吉普车碾过水坑,溅起一片泥浆。后视镜里,东湖宾馆的灯光在雨中渐渐模糊,而更远处,1990年的武汉天际线上,还看不见未来光谷的半点影子。
但我知道,那200亩荒地上,即将长出摇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