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栖月楼。
嫣娘站在栖月楼的门口,抬头望着朱漆飞檐,心里有点紧张。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大约十六七的年纪。
小姑娘是嫣娘的妹妹,名叫清瑟,穿着打扮很是素净,身穿一身素色碧裙,身量纤细,身后背着一个古琴,安静的跟在嫣娘身后,表情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嫣娘声音中略带几分不安,“檀儿,这栖月楼的东家到底找我们姐妹俩做什么,你就不能先和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吗?”
檀儿回头,酒窝深深:“姐姐放宽心,进去后,新东家自然会和你说的,放心吧,东家人美心善,没有什么架子,你不必紧张,此番相邀,保准是桩好事。咱们相识多年,我还能害你不成?。”
嫣娘柳眉轻挑,“人美心善?这新东家是个女子?”
檀儿点点头,“是呢。”
嫣娘喃喃道:“自古女子经商不易,不受信任,受尽冷眼,这栖月楼乃是清河县最大的生意,万万没想到,这东家竟会是个女子。”
檀儿微扬起下巴,一脸骄傲,“东家很厉害的!”
嫣娘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想着同为女子,总不会刻意刁难。
檀儿领着二人登上二楼,一推开包间门,熟悉的胭华坊香粉气息便扑面而来。
抬眼望去,窗边设着雕花梨木茶台,一位女子身着月白襦裙,正执青瓷茶盏轻啜,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雅致,倒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
待那女子转过头,嫣娘险些失态,这分明是前些日子在胭华坊一掷千金的豪客!
她不显惊色,面上笑意盈盈地福身行礼。
聂芊芊抬手示意她们落座,又亲自掀开红泥小火炉上的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盏,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刚煮的十年陈普洱,最是驱寒暖胃,尝尝。”
见檀儿自然地挨着东家坐下,端起茶杯便饮,嫣娘暗自心惊。
胭华坊的东家姓于,清河县富家一方,家主格外严苛。
她每次向于家东家汇报账簿,都得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稍有差错便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这些年若不是事事小心,将每笔账目都核了又核,哪能在那严苛的规矩下熬到现在?
聂芊芊看了看嫣娘身边的清瑟,发现清瑟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屋子里,侧头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欣赏风景···
嫣娘观察到聂芊芊在看清瑟,连忙解释,“东家莫怪,清瑟自小痴迷琴艺,整日闷在屋里练琴,鲜少出门,礼数上难免不周。”
说完,嫣娘轻斥一声,“清瑟!”
清瑟回神,神色仍是淡淡的,对着聂芊芊比了一个手语。
嫣娘解释着:“东家,这丫头是在向你道歉呢。”
聂芊芊摆摆手,将茶盏搁在冰裂纹瓷托上,“无妨。”
看来这清瑟真是如檀儿所说痴迷琴艺,这样的人对外物不甚在意,看着会有些淡漠,实则心思很单纯。
如此,她对撬墙角便更有了把握。
炭盆里的红炭 “噼啪” 爆开火星,聂芊芊寒暄几句,切入正题,“实不相瞒,不日栖月楼会重新开业,我还会有一家店面悦己阁也会同期新开,位的本事我早有耳闻,想邀入麾下。”
嫣娘讶异,“悦已阁?”
聂芊芊:“没错,女子梳妆打扮不为旁的,最重要的是悦己,让自己畅快。这悦己阁便是卖能让女子变美的东西。”
“那日在胭华坊,见嫣娘待客热络,说起妆品头头是道,便想着请你来做悦己阁的掌柜。”
嫣娘没成想聂芊芊是要开一家妆品铺子。胭华坊在清河县扎根十余年,老主顾遍布全城,已然是全县百姓最认可的铺子,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哪里是易事,她犹豫着,又听到聂芊芊说:
“我知道你在胭华坊多年,一朝离开定有不舍。既来相邀,自然要拿出诚意。”
嫣娘抬头,好奇聂芊芊说的诚意是什么。
“金银不过俗物,我要给的,是嫣娘真正想要的。”
嫣娘得体的笑了笑,心中却是想她心中真正渴求的,怕是无人会知晓,知道了也给不出。
聂芊芊笑着看向清瑟,“若我能治好清瑟的失语症,换你前来相助,可愿?”
“啪嗒” 一声脆响,嫣娘的茶杯被她打翻了,茶水溢出来,滴滴答答的从茶桌上滴下。
清瑟一直面无波澜的神情同样起了变化,先是惊讶,紧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变为了恼怒。
清瑟一下子站起身来,对着嫣娘快速的打了手语。
“姐,这人是个骗子,定然是对你有所图谋,打听到了家里的事情,这是在诱骗你,千万别信她!”
他们以为聂芊芊看不懂,却不晓得,聂芊芊是懂手语的,将一切看在眼里。
嫣娘眼中的震惊还未褪去,拉着清瑟手腕坐下,抿了抿唇,“东家说的可是真的?”
聂芊芊点头,“受刺激而落下的失语症,这普通的大夫定然会说是心理原因,无药可医,只能看患者自己,或者日后碰到什么契机,便可恢复说话···”
嫣娘重重点头,她早年基本快将清河县的大夫看遍了,甚至去了省城寻医治病,基本都是给出了这个结论,“难道,不是吗?”
“失语症确实是心病,但人乃是形神合一,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儿时的创伤失语,乃是肝气郁结、心火亢盛、肾精亏损等等连锁反应,通过对症的药品,重建\"肝主疏泄-心主神明-肺主治节\"的三角平衡,便可治愈,恢复声音。”
清瑟原本紧紧咬着唇,一脸愤懑的看着聂芊芊,却听到她说了这样一番话,当即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愣在原地。
这么多年了,她无法说话,家里人可怜她说是被吓掉了魂魄,四邻都说她因为自己想不开,无法言语,至今都拖累了姐姐。
可她心里知道,她是多么想说话,多么想开口发出声音,多么不想拖累姐姐。
早些年,每晚床榻上,她都试图发音,可就是做不到,她都恨自己。
所有人都告诉她,是她自己想不开,是她自己活该。
可方才,聂芊芊的一番话,让她猛然知晓,原来这失语也是身体的原因,她是真的身体生了病。
就像是风寒一样,只是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