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速未来航空科技有限公司的研发中心。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一架代号为“07”的隐形战机三维模型正在缓缓旋转。
卿意站在屏幕前，修长的手指在虚拟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整着机翼边缘一个微小的气动布局参数。
她是这个项目的核心工程师之一，一段时间的熟悉，她对它的每一个部件、每一条代码都了如指掌。
这份工作是她的全部热情所在，是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战场。
“卿工，数据校验通过了。”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走过来说，语气里带着敬佩。
“嗯，通知风洞实验室，我们需要进行新一轮的虚拟吹风测试。”
卿意的声音清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她早已习惯了在这个男性主导的领域里，用无可挑剔的专业能力赢得尊重。
就在这时，部门总监周朝礼陪着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卿意抬头，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时，微微顿了一下。
林薇。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明显不合身的智速未来工装，脸上带着一丝刻意掩饰的得意和局促。
没想到，她竟然也进了智速未来，而且，看周朝礼的态度，似乎还颇为重视。
“卿工，来认识一下，林薇，我们新引进的高级工程师，专业能力非常突出。”
周朝礼笑着介绍。
林薇伸出手，笑容甜美：“卿工，又见面了，以后请多指教。”
卿意面无表情地与她轻轻一握，指尖的冰凉让她迅速松开：“欢迎加入。”
她心里掠过一丝不适，但并未多想。
公司招人，自有其标准，她向来不关心这些。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林薇的“一路绿灯”让整个团队都感到了诧异。
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实质性的考核和适应期，便被直接调入了07战机项目组，并且接手的是一些原本由资深工程师负责的、相对独立且重要的模块。
周朝礼的态度更是明显，对林薇的任何要求几乎有求必应，甚至亲自为她协调资源。
卿意依旧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对林薇的存在视若无睹。
工作就是工作，她无所谓和谁一起，只要能保证项目进度和质量。
她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但她的无所谓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卿意正在为解决一个棘手的飞控系统兼容性问题而绞尽脑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周朝礼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歉意和公事公办的复杂表情。
“你手头的工作，先暂停一下。”周朝礼的声音平静。
卿意抬起头，眉头微蹙：“周总，我正在处理飞控系统的核心算法，这是关键路径上的任务，不能暂停。”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重要。”
周朝礼搓了搓手，避开了她的目光，“但是……公司有新的安排。”
“你暂时把手头的一切工作交接给林薇，你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去协助一下其他非核心项目。”
“……”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卿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扔进了冰窟。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林薇让路？
就因为那个靠着关系进来、连项目基本架构都还没完全搞清楚的林薇？
她花了几秒钟时间，才确认自己听到的不是天方夜谭。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烧得她喉咙发紧，指尖冰凉。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直视着周朝礼，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愤怒而显得异常平静，“周总，我想请问，智速未来的科研，是儿戏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格外的冷。
“你冷静点。”周朝礼开口，“这只是暂时的安排，希望理解。”
“理解？”卿意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讽刺和失望，“让一个连基本测试流程都不熟悉的人，接手关乎国家安全和公司声誉的07战机核心算法，这就是你让我理解的？”
“任何项目给你心爱的人铺路我都没意见，可07不是儿戏，周总，你告诉我，你在闹着玩儿吗？”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
卿意知道，她这一质问，在智速未来的职业生涯，恐怕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她不后悔。
有些底线，不能破。
有些原则，必须守。
科研的严谨和神圣，绝不能成为某些人谋取私利、任人唯亲的牺牲品。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决绝。
“周总，我会按照公司规定办理交接。”
“但我保留我的意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城市的天际线，一字一句地说，“同时，我会向更上一级管理层，以及项目评审委员会，提交我的正式申诉报告。”
说完，她不再看周朝礼变幻不定的脸色，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默默整理电脑里的文件。
周朝礼没接她的话，只是迈步朝她走了过去。
阴影笼罩住她的办公桌，男人的语气依旧平淡：“安排是暂时的，你不用离开项目组，我们和九空的合作仍旧有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卿意眼底的红血丝，补充道，“这么调整，是为了减轻你的工作压力。”
“上周的体检报告我看了，你的心率都偏高，总不能拿身体换进度。”
卿意刚要反驳——科研项目哪有不加班的？
整个研发部谁不是连轴转？
可周朝礼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还是说，你瞧不起林薇？觉得她的工作能力不足以胜任你手里的部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锁，瞬间堵住了卿意所有的辩解。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竟真的哑口无言。
周围同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键盘敲击声也慢了半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卿意怎么会瞧不起林薇？
林薇和阮宁棠不一样。
他们近乎是两种人。
林薇不一样，专业能力的确很强，功底也扎实。
这三天，林薇更是没闲着。
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岗梳理数据，午休时抱着风洞测试报告啃。
卿意不是抵触林薇，她是抵触这种毫无预兆的安排。
科研讲究的是逻辑和连贯，她手里的翼梁载荷计算，每一个参数都对应着前序的气动数据和结构强度分析，哪怕是一个小数点的偏差，都可能导致后续模拟结果失准。
林薇就算能力再强，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吃透她埋在数据里的分析逻辑。
“周总，我不是质疑林薇的能力，”
卿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只是翼梁载荷计算涉及整个机身的承力结构，交接需要时间。”
“至少给我三天，我把所有数据的分析逻辑、参数来源和注意事项整理成文档，和林薇做一次完整的技术交底，确保她接手后不会出问题。”
周朝礼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没立刻答应：“不用这么麻烦。”
“林薇已经看过你共享的工作文档，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对里面的关键点记得很清楚。”
卿意的心沉了沉。
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减轻工作压力的安排，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她的身体。
林薇入职时，人力资源部就隐晦提过，她是总部重点培养的技术骨干，而07战机项目是公司今年最核心的研发任务——
谁能在这个项目里拿下关键成果，谁就能在年底的晋升评审中占据绝对优势。
原来，她手里的工作，早就成了别人的跳板。
她只是给人铺路的垫脚石。
卿意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一直以为，科研圈靠的是实力说话，可现在才发现，有些安排，从来都和专业能力无关。
周朝礼见她没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卿意，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几天。”
“林薇那边要是有问题，你随时可以指导她。”
卿意没应声。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憋闷感却丝毫未减。
指尖划过键盘上冰凉的按键，屏幕上07战机的翼梁结构图依旧清晰。
可她心里清楚，从周朝礼开口的那一刻起，这份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工作，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她了。
她不是智速未来的员工，是合作方派来的常驻工程师。
07项目不是普通的商业研发，是牵扯到国防安全的国家级大项目，每一个数据、每一次模拟都马虎不得，容不得半点儿儿戏和情绪用事。
所以刚才周朝礼的话，她没法反驳——
一旦扯到工作压力、身体状况，她的坚持就像在无理取闹，甚至可能被扣上不顾项目大局的帽子。
卿意自己知道，周朝礼哪是在减轻她的工作压力，分明是在实打实卸她的位置。
从林薇入职那天起，风向就变了。
卿意靠在椅背上，看着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同事，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看着林薇坐在不远处的工位上，正低头和材料组的同事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卿意知道林薇有能力，可这种被悄无声息取代，为人铺路的感觉，还是像一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拿起桌上的体检报告，上面心律不齐的字样格外刺眼。
卿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正常么？
原来，她早就是在给林薇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