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这一胎折腾到地里下了工才生完，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传出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她顾不上疼痛和接生员还没清理完的下半身硬是支起身体朝婆婆怀里的孩子伸出手去，“娘，给我看看。”
时隔几年余家再次迎来新生儿，原本高兴的张秀花愣是被苗苗这样不顾自己身体的做法泼了盆冷水，她冷哼一声变了脸色，将裹着小孙子的包被扯开，露出下半身递到苗苗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她张秀花对待家里的孙辈一向公平公正，从来没有偏袒过谁，看着二儿媳这个态度，她但凡给点好脸色都能爬到房顶上耀武扬威去了。
在看到自己生了儿子后，苗苗满足地流出眼泪嘴里喃喃道，“真好，是个男娃，我当家的总算可以抬起头做人了呜呜呜呜……”
她的这番哭诉听得张秀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顾不上屋里还没走的接生员指着苗苗就骂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大人的怒骂声和婴儿的啼哭声，吵得外面的众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在原地抬头望天。
余建功更是臊得抬不起头来，娘骂媳妇儿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在骂他，可他真没觉得生闺女有什么不好的，也没觉得没儿子就低人一等。
余建国黑着脸大掌重重拍在弟弟身上警告道，“建功啊，哪怕这一胎是个男娃你也不能就此偏了心，爹还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梅姐儿了。”
“大哥说的什么话，我自己闺女哪有不疼的道理。”余建功连忙点头，生怕慢一点就被扣上重男轻女的帽子。
“嗯……你也管管你媳妇儿，娘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操这心，你可真没用。”余建国没什么不敢直说的，他说不了弟媳还教训不了弟弟了？
平日里就听说这二弟妹不像样，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哪有产妇刚生完孩子就被婆婆堵在床上骂的。
偏偏这时候没人敢进去触霉头，愣是在外面等到张秀花骂完抱着新生儿出来，才敢靠过来围观孩子长啥样。
张秀花遮住小孙子的眼睛喊着小儿子过来，这老话说新生儿睁开眼见到的第一眼是谁长大后就会像谁。
她可不能让小孙子见到这些长得不咋样的叔伯婶娘们，孩子以后要像他小叔叔那样才好，吃国家饭为人民服务。
余晖知道这说法并不科学，但能哄娘高兴他就愿意去做。
按照惯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余晖将软绵绵的小侄子略过在一旁眼巴巴瞅着的二哥，重新送回他娘怀里。
他敢打赌，二哥今天绝对是倒数第二个抱到孩子的，他娘的怒气还没消呢。
听着屋外的其乐融融，躺在床上的苗苗委屈得直掉眼泪。忙着收拾东西的接生员刚想劝劝，可张秀花刚才骂的那些话还回荡在耳边，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还想让谁来爱惜。
见接生员出来，余建功拿着他娘准备好的谢礼偷摸地塞进接生员手里，眼看着儿子已经传到柏哥儿手里，他只得先进屋里看看媳妇儿的情况。
屋里开了一扇小窗将血腥味散了一部分，余建功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媳妇身下干爽的床单满心愧疚。
面对他媳妇儿这样轴的人还得照顾好，真是辛苦娘和大嫂了。
“当家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苗苗拉着余建功的手将眼泪都擦在他手心里。
“听到了听到了，孩子很好，娘也喜欢。你快别哭了，小心落下病根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看着柔弱的苗苗余建功哪有不心疼的，当年不就是喜欢她这样的柔弱才把人娶进门。
“娘就是不喜欢我，没儿子的时候不喜欢，生了儿子还是不喜欢。”
见媳妇儿眼眶通红的，余建功边擦眼泪边将事情给她说明白，“娘骂你是因为你活该，你先别插嘴听我说，”捂住苗苗张开的嘴，他接着说道：“你才刚生完就哭成这样，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娘苛待你了，可你扪心自问一下，从你怀孕到生孩子这几个月，你想吃什么哪次娘没给你做了？”
“还有什么抬不抬得起头这样的话，从今天开始都不许说了，得亏孩子们都在小弟那，要是让俩女儿听到以为咱要儿子不要她们，那得多伤心啊，你不心疼吗？她俩也是你辛苦生出来的孩子。”
见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余建功叹了口气，他媳妇儿在娘家从小学的就是丈母娘那套‘男娃金贵’的思想侵害，巴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小舅子转。
如今做了余家的人也该改改那套作风了，将她的头发重新拢好，余建功语重心长道：“男娃女娃都是我们的孩子，以后一样有出息。你不是总问为什么家里这么多兄弟却很少吵架，那是因为爹娘公平，只有一碗水端平了孩子们才会相亲相爱。”
说完这些，余建功半开玩笑半威胁道，“你也还没抱过孩子吧，媳妇儿你信不信，再哭下去只怕出了月子都抱不上几次儿子。”
苗苗飞快擦干脸上的泪将哭意憋了回去，这样的事情婆婆是真能做出来。
精神一放松她就困了，等媳妇儿睡着后余建功才抱起凳子上弄脏的被子准备拿去洗干净，趁着现在日头大容易干。
在院子里的水井边看见余建功在洗被子，余梅刚靠近准备帮忙时就被她爹赶走了。
余梅想了想便从围在新弟弟旁的人群里牵着妹妹的手回家看娘，临进门前还不忘用手捂着妹妹的鼻子帮她挡味道，这样难闻的血腥味她第一次闻的时候差点吐了。
进屋后，姐妹俩看着在床上熟睡的娘亲默默地掖了掖被角没有将她吵醒。
余梅摇了摇放在地上的热水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她招呼着妹妹拎起热水瓶就往外面的厨房走去。
刚才生产时用了不少热水，如今锅里还剩一些，余梅小心接满水将水瓶放在角落里等着她爹洗干净被子后再提回屋去。
张秀花没少对着家里的几个孩子耳提面命不让他们靠近热水瓶，一旦烫伤受罪不说还会留下疤痕。
这天晚上，余建功敲开了余晖的房门，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塞进他手里，“小五啊，哥哥知道你门路广，你看看能不能弄些奶粉来，给孩子准备上，你嫂子那……。”
看着面色涨红的二哥，余晖接过他手里的钱，“奶粉一直都很少，我也不能保证能弄来。”
“二哥知道，我这也是背着你二嫂来的，如果有奶粉最好，要是买不到就麻烦弟弟弄些肉回来，我给你二嫂多补补也行。”
送走了二哥，余晖抬头望向挂满繁星的夜空，看样子明天又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