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圆圆猛的推开家门，百合花混着淡淡雪松味道扑面而来，那是肖明安喜欢常用的香水味。他曾经说过，倩儿当年说喜欢雪松的味道，干净。于是，从肖明安拿到第一份工资开始，他几乎只用这一个味道的香水。
姚家不大的客厅里，现堆满了百合和血色的玫瑰，那是肖明安几周前专门在法国订购的路易十四。
“倩儿，嫁给我。”
肖明安单腿跪在姚倩面前，双手捧着厚厚一撂文件：“这些是我所有的财产，国内国外的都有。不算多，但够你跟圆圆轻松过完后半辈子。我已经全部转到你的名下，遗嘱也写好了，是圆圆的名字。”
姚圆圆再次怔住，但没有跟两年前一样，吓得跑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肖明安，努力思考着他的话。
“倩儿，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理智点，或者勇敢点，你就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肖明安眼里含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枚亮闪闪的钻戒反射着七彩的光。
“倩儿，我等了二十年，只求一个陪在你身边的机会，让我弥补当年的过错。我会对圆圆好的，我会把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来疼的，你相信我，嫁给我吧？”
肖明安似是太激动，眼泪都流了下来，他顿了顿，直接用手指擦去眼泪，接着说道：“我会把圆圆当做亲生女儿，会把她缺失了二十几年的父爱都给她，你嫁给我，好吧？”
姚倩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欣喜。
“你把我当做亲生女儿？”姚圆圆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异乎平常的尖锐，重重地说了那个“当”字。
肖明安蓦的回头，撞上姚圆圆混着悲愤，错愕的眼神。眼睛里泪光闪闪，却没有流下来。
“圆圆，你……”肖明安一时震惊，他不知道姚圆圆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一瞬的惊愕过去，肖明安迅速恢复正常，“圆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似乎看不出姚圆圆的不对劲一样。
“肖叔叔，”姚圆圆顿了顿：“不，或者，我应该叫你爸爸？”她的眼睛里喷着怒火。
“圆圆，你在说什么呢？”姚倩连忙站起来，连连摆手：“圆圆，我还没打算答应你肖叔叔，你不要担心，你不喜欢的话，妈妈不答应就是。”
姚倩当年就更喜欢肖明安，无奈出了那件事，不得已才选择了杨琦。肖明安回国三年多，对自己的付出，一点一滴，姚倩都看在眼里，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第一次婚姻所给的痛苦，和担心女儿的想法，让她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姚倩的话一出口，最先出声的肖明安，“倩儿，你不要拒绝我！”话一出口，他已经泪流满面。四十几岁的男人，居然就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起来。他颓然地坐到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姚圆圆。
在刚刚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姚圆圆心里五味杂陈，有惊有悲也有怒也有喜。知道了自己并不是那个人渣杨琦的女儿，是喜。而其他的心情则都是为了肖明安。
她匆匆跑回家里，只是想找姚倩证实一下，这份亲子鉴定的真伪。想问一问姚倩，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她的父亲是肖明安。
而现在姚倩的反应，却明显根本就好像不知道这回事一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姚圆圆就要冲口而出的质卡在喉咙里，她不能这么冒然问出口，姚倩的病情难得稳定，她不能刺激姚倩。
很快，姚圆圆收起升腾的怒火和一肚子的问题，挤出笑脸对姚倩说道：“妈，妈，我没有让你不答应肖叔叔，你不要紧张。”
姚圆圆两步走上前，紧紧把姚倩抱在怀，温声安抚道：“我只是一进门，让你们这阵势给吓到了，只是担心肖叔叔又像上一次一样，把你吓到。”
姚倩想起上次自己的车祸，轻轻的“哦”了一声，姚圆圆感觉怀里的人身体松了下来，又拍了拍姚倩的背说道：“妈，你跟肖叔叔的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你不反对妈妈再婚？”姚倩小心翼翼地问。
“嗯，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幸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姚圆圆眼睛全是泪，她抱着姚倩，眼神却充满恨意地看向肖明安。
肖明安本来已经瘫坐在地上，听到她的话，一骨碌爬了起来，抓起姚圆圆的手，激动地问道：“真的，你真的不反对？”
姚圆圆没理他，而是拍拍姚倩的肩膀，手指触到的，是肖明安不久前才送给姚倩的羊绒披肩。意大利手工纺织的披肩触感极其柔软，可那白色的云朵此刻却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苗，灼烫着她的指腹。
她压着心里的怒意，挤出微笑对姚倩轻声说道：“妈，您先坐下，我有些话想问你。”
姚倩点点头，温顺地跟着她坐回沙发上。
肖明安不知道姚圆圆要说什么，紧张得如同考试被老师抓到作弊的小学生，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神不安的瞟了一眼跟在姚圆圆身后进来，却一直一言未发的徐启东。
徐启东的神色如常，肖明安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姚圆圆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先给姚倩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姚倩喝了一口，问道：“圆圆，你想跟妈妈说什么？如果你对我再婚有意见，我就……”
她的神情局促不安，曾经杨琦跟他妈妈不堪入耳的言语犹在耳边。这么多年不敢再婚，害怕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才是最大的原因。
“妈，您跟杨琦是什么时候结婚的？结婚以后多久有的我？”
姚倩觉得姚圆圆的问题很奇怪，说着自己再婚，怎么突然问起了她跟杨琦的过去？她面露疑惑，却还是认真想了想说：“我跟他是大学毕业的时候确定的关系，然后不到三个月就领证了。”
姚倩顿了顿，眼神闪烁，有些难为情的说：“因，因为有了你。”
她还想说什么，肖明安突然问了句：“你们领证半年圆圆就生了，对不对？”
姚倩看了他一眼，脸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八零年代，未婚先孕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所以这么多年，杨家对她各种恶言相向，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怪只怪自己命不好，让别人……
姚圆圆扯了张纸巾，帮姚倩擦了眼泪。
“妈，我的生日是春天。”
“对啊。”姚倩不解的看向她，不知道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姚圆圆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跟杨琦第一次以后，他就跟人出去做生意，直到三个月后你告诉他有了我，他才回来跟你领证？”
姚倩再次点头：“对，因为，因为…那时候我特别恨他，怎么都不让他碰到我，天天都在骂他，跟他吵架，他也觉得烦才出的门。”
“那你们第二次，那个，那个什么，是什么时候？”姚圆圆红着脸问道。
一个未婚少女，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让她不好意思，但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她只能这样做。
姚倩的头越来越低，声音卡在喉咙里，嗫嚅着说：“是，是出了月子之后。”
姚圆圆眼睛看着地上，好半天没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半晌，姚圆圆再次犹豫着问道：“那，你说过，他是从生了我以后，对你的态度就开始越来越不好？”
说起这个，姚倩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双手捂着脸，颤抖着身体点头。
那一段记忆，是她不愿再想起的。那个男人，当初追自己的时候是一副面孔，却在用不堪的方式得到自己，生下女儿后完全变了脸。
看到姚倩伤心欲绝地样子，肖明安心如刀割，他突然明白了，姚倩那些年受的侮辱，姚圆圆这几十年经历的磨难，全都是因为自己。
肖明安倒退两步，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从他眼里涌出，嘴唇不住颤抖，却没有哭出声音。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戒指盒，指甲用力抠上那上面柔软的金丝绒，他听到自己喉结滚动，艰难咽下口水。
二十几年来，那一晚的记忆总是有一段空白，记得的那些却总是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画面清晰到那血迹的颜色他都能调配出来。
只是，那段空白记忆里总有几声凄厉的惨叫跟呜咽让他辗转难眠。
“当”一声，玻璃渣四散开来，反射着七彩的光。
姚圆圆和徐启东同时看向肖明安，他不小心推到了旁边小柜上的水晶兔子摆件，那是晏宇宁送给姚圆圆的。
肖明安缓缓滑倒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水晶碎渣。再美丽精致的艺术品，如果被糟蹋了也会变得一堆渣子，变得一文不值。
姚倩就是那件完美，却被自己碰碎的水晶。
他呆呆地望着一地碎渣，蓦的身体一抖，肖明安突然抓起一块水晶碎片，猛的向自己的左手臂上狠狠地的扎了进去。
姚圆圆和徐启东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一股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渗出。
那血的颜色……那晚，姚倩腿间的颜色，白色床单上刺目的红色，混着某种自己熟悉的浊色腥气，蜿蜒的，从肖明安记忆里流出。
那晚空白的片段，突兀地从记忆里挤了出来，并且迅速扩大，遮挡在肖明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