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火在冥河上跳跃,苏瑶的指尖掠过冰凉的鬼雾,腕间的青色藤蔓突然剧烈震颤。这是自然之力在警示——三日前她为救付战强行打开的冥口即将闭合。指尖掐诀的瞬间,裙角已被阴差的锁链勾住,她反手甩出一把蒲公英种子,细碎的绒毛在鬼火中绽开金色屏障。
屏障之后,苏瑶的身形瞬间模糊,仿佛融入了幽冥的虚无之中。她借势一扭,挣脱了锁链的束缚,同时心念一动,青铜剑已握在手中,剑尖轻点水面,荡起一圈圈幽蓝的涟漪。
冥河之水,冷冽刺骨,却熄不灭她心中的火焰。苏瑶深知,此时若被阴差捕获,不仅前功尽弃,更会连累无辜。她必须尽快找到闭合冥口的方法,否则一旦冥口完全闭合,两界之间的平衡将被打破,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
青藤的震颤愈发剧烈,似乎在指引方向。苏瑶紧随其后,穿过层层鬼雾,来到了冥河的一处隐秘之地。这里,古老的符文在石壁上闪烁,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她深吸一口气,将青铜剑插入符文中央,剑尖触碰的瞬间,符文仿佛被激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剑身涌出,与冥河之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旋转的旋涡。
苏瑶紧咬牙关,双手紧握剑柄,借助这股力量,试图强行稳定即将闭合的冥口。她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但她从未有过退缩的念头。
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冥口稳定了下来,那股威胁两界平衡的力量也被暂时压制。苏瑶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冥河之水中,激起一丝丝细微的涟漪。
“苏姑娘留步!”牛头马面的钢叉劈碎屏障,“阳寿未尽却三番五次闯冥口,莫不是想魂飞魄散?”
她充耳不闻,掌心凝聚的绿光如利刃般劈开黄泉路。三年前为替付战挡下索命鬼差,她误触冥府禁术,自此阴阳两界皆成过客。此刻脚底突然一空,熟悉的雕花木床纹路在眼帘中炸开,鼻尖萦绕着龙涎香的气息。
苏瑶身形踉跄,却仍执意向前,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牛头马面怒目而视,钢叉再次挥动,带起阵阵阴风,誓要将这不速之客拦下。
“苏瑶,你阳寿未尽,擅自闯入冥界已是重罪,如今还想逃离,简直是痴心妄想!”马面怒喝道,声音在空旷的黄泉路上回荡。
她心中一紧,却仍强作镇定,掌心绿光更甚,仿佛要将这束缚她的世界一分为二。然而,就在这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自冥府深处涌出,将她牢牢锁定。
“哼,冥府禁术岂是你这等凡人所能驾驭?今日便是你的劫数!”牛头冷笑,钢叉已至眼前。
苏瑶闭目,心中涌起一股决绝。她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再无回头之路,但为了心中的那份执念,她甘愿付出一切。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冥府深处疾驰而来,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住手!她是我带进来的人,谁敢动她?”
“娘!你醒醒!”少年的哭声穿透耳膜,付仲的指尖正掐着她的人中,鹿眼通红如小兔子。苏瑶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发怔,直到掌心被塞进一块温热的蜜糕——是付仲最爱吃的桂花馅。
“睡了一天一夜?”她抚过儿子眼角的泪痕,袖中藤蔓悄然缩回指尖。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竟比冥府的三日还要漫长。
“郡王呢?”蜜糕卡在喉间,她抓住床沿的手青筋微凸。付仲身后的王强突然扑通跪下,铜盆里的帕子滴下的水珠在青砖上晕开蛛网般的纹路。
“回世子妃,郡王今早刚醒。”管家的声音带着颤音,“只是...只是醒来后一直盯着西墙,说看见您在黄泉路上跑...”
苏瑶心中一沉,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袖。“他...他看见我了?”她的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王强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是,郡王醒来后神情恍惚,一直说看见世子妃您在黄泉路上,还说要去找您。”
付仲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娘,郡王爹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被什么奇怪的力量带到冥府去了?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苏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深知冥府的危险,更不愿让付仲卷入这场风波。“仲儿,郡王爹爹没事,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你现在去陪陪他,娘有话跟王管家说。”
付仲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出房间。苏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
王强见状,心中也稍感宽慰。他抬头看向苏瑶,等待着她的指示。“世子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瑶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冥府一行,我虽侥幸逃脱,但郡王却因此受累。我必须再去一趟冥府,将他带回。”
王强闻言,脸色大变。“世子妃,不可啊!冥府凶险异常,您上次能回来已是万幸,如今再去,只怕凶多吉少。”
苏瑶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出发。”
窗外夜色深沉,更夫的梆子声渐行渐远。苏瑶望着窗外的黑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知道,这一去,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为了心中的那份执念,勇敢地走下去。
铜镜突然发出嗡鸣,苏瑶转身时正对上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右眼角不知何时多了枚青色胎记,形如藤蔓缠绕的鬼门关。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朱漆大门吱呀洞开的瞬间,她闻到了铁锈混着龙涎香的气息。
付战的铠甲还沾着晨露,眼神却比三年前征战北疆时更惶惑。他胸前的双鱼玉佩泛着微光,那是她送的定情之物,此刻正与她腕间藤蔓产生共鸣。
“阿瑶...”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梦见你在冥府跑,身后有阴差举着锁链...你的头发全白了,可眼睛还是那么亮。”
苏瑶指尖抚过他眉间的红痣,那是她用朱砂点的平安痣。窗外惊雷骤起,雨滴敲打芭蕉叶的声响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具阳间的身体,竟在听见他声音时泛起久违的热意。
付仲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举着块碎玉怯生生道:“娘,这是从您枕头底下掉出来的...上面刻着‘黄泉路引’四个字。”
玉佩在掌心碎成齑粉的瞬间,苏瑶后颈传来刺骨的凉意。她看见付战眼中倒映着自己此刻的模样——右脸覆盖着青色鬼纹,左脸还是人间女子的温婉眉目。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远处城隍庙的钟声穿透雨幕,惊起一树寒鸦。
“阿战,”她按住他按在剑柄上的手,藤蔓从袖口攀爬上他的手腕,“今晚子时,陪我去开冥口。”
更漏声中,双鱼玉佩的两半突然自行合拢。付战袖中掉出半卷残页,泛黄的纸页上“人鬼同魂”四个朱砂字正在渗血。苏瑶看见自己腕间的藤蔓缠上了他的玉佩,而他眼中倒映的,分明是冥府那棵三千年开花的忘川树。
雷鸣划破夜空时,两人掌心同时绽开青色印记。付仲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见爹娘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像两株纠缠的忘川花,一株开在阳间,一株长在黄泉。
“阿瑶,”付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握紧了苏瑶的手,那藤蔓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志,缓缓松开,退回了苏瑶的袖口,“无论你是人,还是鬼,我都愿与你同行。”
血色的雨滴落在窗棂上,发出细碎而诡异的声音。苏瑶的右脸鬼纹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而她的左脸却依然保持着那份温婉与柔情。她望着付战,眼中既有决绝,又有不舍。
“冥口一开,生死各安。但我心中仍有执念,未了的情缘,未报的恩情。”苏瑶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付战点了点头,他明白苏瑶的决定。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当下困境的坦然。
更漏声声,夜色渐浓。苏瑶与付战并肩走出小屋,踏入了那片血色的雨中。远处的城隍庙钟声依旧回荡,仿佛在为他们的离别而哀鸣。
冥口之下,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但苏瑶与付战却毫无畏惧,他们手牵手,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深渊。在那一刻,他们仿佛不再是凡人,而是超越了生死、跨越了阴阳的勇士。
忘川河畔,三千年开花的忘川树在风中摇曳。苏瑶与付战的影子在树影下交织,仿佛两颗心也紧紧相连,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