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高速公路两旁的灯光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痕。吴燕妮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专注地望向前方，车速稳定在110公里每小时。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轻微嗡鸣。
叶雨婷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睛，但吴燕妮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中午两个人吃完午餐后，叶雨婷本来想立刻回虎门。但开车的吴燕妮却把她拉去了大梅沙。
蓝天，白云，海浪，沙滩，迎面那咸湿的海风，，，，，，但这里人太多了，两个人如走马观花般，狠狠放松了一下心情。
\"要不要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一下？\"吴燕妮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叶雨婷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同伴。路过的车灯在吴燕妮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她注意到吴燕妮下眼睑微微发红，显然哭过。
\"好。\"叶雨婷简短地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你还好吗？\"
吴燕妮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叶雨婷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落在吴燕妮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白痕迹，像是长期戴戒指后留下的。
\"你知道吗，\"叶雨婷突然开口，\"我高中就开始暗恋文杰，一直喜欢着他。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他却失踪了。\"
吴燕妮略显惊讶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叶雨婷会突然谈起这个。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就是在去年参加公司广州讲师培训时。\"叶雨婷的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想到他离婚了，而且又有了女朋友。\"
吴燕妮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些：\"渣男？\"
叶雨婷轻笑一声：\"也许算是吧。后来，我就明白了，感情这东西，要么全情投入赌一把，要么就干脆别碰。\"她顿了顿，\"不过显然，我两样都没做到。\"
“你和文杰上过床吗？”吴燕妮问。
“唉，，，，去年回老家参加同学聚会，他特地带着我，去了一个我们高中时春游的地方，，，那一刻，故地重游，唤起了我很多的回忆。”叶雨婷叹了一口气后，又很平静地诉说着。
“他知道你爱他吗？”吴燕妮认真地问。
“那天从山上回来，我们睡了一夜，也聊了一夜，，，”叶雨婷继续诉说。
“他爱你吗？”这才是吴燕妮关注的焦点。
“也许吧。上次在广州见面后，他就一直在微信上告诉我，他喜欢我。至于是不是爱，我至今无法判断，唉，，”叶雨婷又长叹了一口气。
“婷姐，按你的性格，你应该会努力把他留在你身边才对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操蛋的人生，总是天意弄人。他回顺德后就失联了，，，”叶雨婷爆了一句粗口。
“为什么失联？”吴燕妮紧追不放。
“我开始以为，他只是馋我的身子，跟我睡过一次以后，也就是有过一夜情之后，他不想珍惜了。”
“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吴燕妮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叶雨婷。
“在老家酒店的那天晚上，他告诉我说，他和唐玲已经分开了，就是我们上次去顺德见过的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很普通呀，如果我是一个男的，我肯定会选择你，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吴燕妮继续刨根问底。
“后来，春节前吧，我才知道的。文杰回到顺德后，听说唐玲怀孕了，而且唐玲想把孩子生下来。”说到这里，叶雨婷真的有点心痛。
“看不出来，这个女的如此有心机。”吴燕妮感叹了一句。
“文杰时不时的都在暗示我，他喜欢的是我，但他却不能对不起唐玲肚子里的孩子。我能怎么样呢？唉，，，”说到这里的叶雨婷，眼眶渐渐的潮湿起来。
吴燕妮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婷姐，我也深爱过一个男人。\"
叶雨婷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继续。
\"他叫阿里，是马来国当地一个橡胶园主的儿子。\"吴燕妮的声音变得柔软，眼神也飘向远方，仿佛穿越回了那段时光，\"我们在浙江大学里认识的，他算是留学生，学经济的，而我学法律。一开始只是校友，后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叶雨婷注意到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人才有的表情。
\"后来怎么了？\"叶雨婷轻声问。
\"有一年暑假，他带我去了他家在槟城的庄园。\"吴燕妮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那里有整片的橡胶林，清晨时分会有人来割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气。阿里说那是'大地的乳汁'的味道。\"
叶雨婷注意到吴燕妮说起这些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律师，而是一个陷入热恋的普通女孩。
“我们就是在马来国确定的恋爱关系，，，，，，”吴燕妮说的好久。
\"你们在一起多久？\"
\"四年。\"吴燕妮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他父亲是第二年就了发现我们的关系。\"
车子驶入服务区，吴燕妮停好车，却没有立刻下去。她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停车场的灯光。
\"他父亲不同意？\"叶雨婷小心地问。
吴燕妮苦笑一声：\"岂止是不同意。阿里是他们家族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一个来中国的留学生，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她突然解开安全带，从钱包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叶雨婷。照片上是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一片绿树前笑得灿烂，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吴燕妮的影子。
叶雨婷的呼吸一滞：\"这是...\"
\"小雅，我的女儿。\"吴燕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年九岁了。\"
叶雨婷震惊地看着照片，又抬头看向吴燕妮，后者眼中已经盈满泪水。
\"上次在你家的别墅里，你不是把这些相片都烧了吗？\"
\"我烧的是阿里和我的合影。\"吴燕妮抹去眼角的泪水，\"事实上，正是因为我怀孕了，事情才彻底无法挽回。他父亲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我拿钱走人，孩子归他们家族；要么阿里放弃继承权，和我一起离开。\"
服务区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之间，叶雨婷看到吴燕妮脸上的痛苦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他选择了家族？\"
吴燕妮摇摇头：\"不，阿里想选我。是我替他做了决定。\"她深吸一口气，\"我了解阿里，他热爱那片土地，热爱他的家族事业。如果为了我和孩子放弃一切，他将来一定会后悔。而我不想要一个心怀怨恨的丈夫和父亲。\"
叶雨婷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吴燕妮的手，把她轻轻拉了过来，并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生小雅时，阿里一直陪在我身边。\"吴燕妮继续说，声音颤抖，\"他父亲最终让步，同意孩子由他们家族抚养，但条件是——我不能公开承认是她的母亲。\"
\"天啊...\"叶雨婷倒吸一口冷气。
\"小雅只知道我是'妮阿姨'，是她父亲的好朋友。\"吴燕妮的眼泪终于落下，\"每年我能去看她一次，就是她的生日。平常的时候，阿里会偷偷给我发她的照片和视频，告诉我她成长的一切...\"
叶雨婷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那温州的别墅...\"
\"是阿里送给我的。\"吴燕妮点点头，\"他说那是给小雅的礼物，等将来她长大了，如果想回中国生活，至少有个家。所以我一直留着它，即使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卖掉。\"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服务区的人声车声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你一定很恨阿里的父亲吧。\"叶雨婷最终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吴燕妮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他。他是个传统的马来人，有自己的信仰和原则。况且...\"她抚摸着照片上小女孩的脸，\"他给了小雅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她在那片橡胶林里快乐地长大，有仆人照顾，有家庭教师，有爱她的祖父和父亲...\"
\"那你呢？\"叶雨婷忍不住问，\"谁来爱你？谁来照顾你？\"
吴燕妮怔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重新发动车子：\"我们该继续赶路了。\"
车子重新驶入高速公路的夜色中。叶雨婷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思绪万千。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吴燕妮总是那么独立坚强，为什么她对发展事业特别执着，为什么她会在深夜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窗前发呆。
\"妮姐，\"叶雨婷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吴燕妮的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说出来。上次你和我去了温州，我把那些东西挖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我自己想跟过去做个道别和切割的。\"她顿了顿，\"也许，是你刚刚说的那一番话，让我感觉到，人生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缺憾。\"
叶雨婷点点头，虽然吴燕妮可能看不见：\"妮姐，我们真是一对苦命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我可以陪你去马来国看小雅。就说，，是同事一起旅行。\"
吴燕妮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感激，但很快又黯淡下来：“算了吧，，，按照约定，只有我女儿的生日，我才可以去那边，不然的话，阿里的父亲不会饶过我，他们家族在当地是很有势力的。”
\"那就小心一点。\"叶雨婷坚定地说，\"孩子需要母亲，即使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妈妈。\"
吴燕妮没有立即回应，但叶雨婷注意到她的车速慢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你知道吗，\"吴燕妮突然说，\"小雅最喜欢听我讲中国的童话故事。每次去看她，我都会带一本新的绘本。\"
叶雨婷微笑：\"她一定很爱你，即使不知道你是谁。\"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吴燕妮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的眼泪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有时候我会想，\"吴燕妮哽咽着说，\"如果当初我坚持让阿里选择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会不会在中国的海边有个小房子，每天一起接送小雅上学放学？周末一家人去海边...\"
叶雨婷轻轻握住她的手臂：\"你做出了当时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没有人能预见未来。\"
吴燕妮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是啊。而且...阿里现在结婚了，对方是个马来贵族小姐。他们又有了两个孩子。小雅有了弟弟妹妹，过得很幸福。上次我把和他的相片烧了，他送我的礼物扔了，就是想重新给自己一个新的未来，毕竟，我还这么年轻，，，\"
叶雨婷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释然与遗憾交织的复杂情感，“妮姐，等你女儿长大了，阿里可能会让她认你的。”
\"我不想赌未来了。\"吴燕妮突然说，\"婷姐，我本来是不用在虎门待很久的，但现在，我要在虎门这个地方把我自己的生意做大，成就自己的商业帝国。\"
叶雨婷惊讶地看着她：\"你的理想这么大...\"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有人能分享它。\"吴燕妮侧头看了叶雨婷半秒钟，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坚定，\"而且...也许有一天，你，叶雨婷，我的婷姐，你会见证到我实现理想的时刻。\"
“好，姐陪你一起成长。”叶雨婷坚定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声的约定在这一刻达成。车子继续在夜色中前行，但车内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同了——那种长久以来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无形隔阂，似乎在这一夜的坦诚中悄然消融。
远处，虎门的灯火已经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