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阳派去的人,根本看不住江成,连他离开别院,都没有发现。
此时,在衙役和百姓的奋力扑救下,南家酒酿的火势得到控制。
只是一墙之隔的杏林药堂遭了殃,一排存放药材的柏木柜被燎去半边焦黑。
南承酒酿地窖深处的冰层大半已融成污浊的泥水。
衙役在冰窖里捞出“南承平”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作案工具孔夹板。
蔡阳赶到现场,亲卫正向其说明事情经过。
“林公子发现南家酒酿有问题,连夜带着我们赶过来,刚到的时候,南承平并无异常,还拿出酒水来招待我们,问说是不是又有街坊去告他。
林公子带人去后院搜查,让我们看好南承平。
当时南承平就在前厅跟我们说话,后来老黄突然冲着后院狂叫,挣脱绳子跑了过去。
南承平大喊着“他的酒”追进后院,我们也跟了进去。
那时,林公子已经从酒坛外面凝结的那层霜晶,发现了南承平私挖的冰窖。
南承平见事情败露就冲了过去,我们没拉住。
途中他还夺了衙役手里的火把,他踹翻一个酒坛子点燃后,那一排都跟着倒了,一道火墙瞬间拔地而起。
地窖里本就闷,那坛子燃烧起的浓烟不仅呛鼻还很熏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拉着林公子出来,地窖里火势越来越大,后来又发生了二次爆炸。
等到火势彻底扑灭,我们进去看到,冰窖里融化的冰水已经汲膝,而南承平的尸体就泡在冰水里。
尸体被烧得焦黑,林公子说,应该是酒坛裂开时,南承平没有躲过,导致火势蔓延到他身上。
冰窖里的线索都被毁了,我们是在冰水里,发现了这个漂浮着的孔夹板,正是府衙里用的制式。
这个南承平改过名字,原来曾是一名狱卒,他曾因女儿失踪上告过慈恩寺。”
亲卫说得口干舌燥,但总算是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跟着蔡阳的时间久了,他从不给事情下结果论,只陈述经过。
蔡阳一怔,所以,南承平是知道逃不过,为了保护同伴,点火自焚。
他这般想着,抬脚步入南家酒酿前厅,皂靴染上大火后才有的黑垢。
厅中摆着一具焦黑的尸体,尸体呈现蜷缩的拳斗姿态,符合活着被烧死的症状。
仵作递来验尸格,蔡阳没接,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林知夏身上。
她的衣角落在地上的黑水里,一双手也早被黑色的污垢浸染。
起火点在后院,前厅的柜台在众人的抢救下,并没有完全损毁。
此时她正在那堆废墟里翻找着酒馆的账册。
周围一片残败,对方清亮的眼眸却一尘不染。
她抬头,举起手中的残页,上面有驿馆伙计老丁和武僧毕方思的名字。
蔡阳看着林知夏向自己走来,突然想起昨晚楚亦说的话。
他让对方用皇城司的途径查一下林知夏的身份背景。
可他就知道一个名字,年龄婚配等等一概不知。
楚亦当时就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除非对方出自名门。
否则,皇城司监管天下事,也不可能去记录那深闺女娘,全大宋叫林知夏的女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林知夏拿着残缺的账册,说起近些年邻居与南承平之间的纠纷。
南承平三年前回到咸州,就是想为女儿报仇。
他花高价买下这个铺子,就是冲着杏林药堂去的。
有杏林药堂做挡箭牌,他私挖冰窖一事,就不会被发现,这三年,他在黑市上售卖的黑冰,就是他的银钱来源。
而老丁在驿馆做事,知道辽人的动向,就是他在酒里下的迷药。
毕方思武僧的身份,可以帮助他们抛尸在慈恩寺门口。
林知夏这套说辞是她和罗昭商量好的,九分真一分假,不怕蔡阳事后去核实。
南承平三人本就参与了命案,现场的证据也是真实可靠的。
真正的南承平,早从冰窖下的地道跑了。
因为爆炸引发冰窖坍塌,堵住了那个暗道入口,衙役根本不会发现。
而且,老天都在帮他们,这雪下了一晚,到现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官兵根本没法搜查。
而老丁和毕方思早就跑了,官兵去了也找不到人。
林知夏拱手:“属下连夜赶过来,就是怕南承平跑了,没想到他这么决绝,竟抵死不从!或许凶手不止这三人,但现在证据都被烧没了。
若是能从慈恩寺了解到信女名册,或许还可以再深挖一下。”
以蔡阳多疑的个性,这个结果定然不会满意,他肯定还会继续查。
林知夏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能打消对方对自己的疑心。
因为她知道,慈恩寺的东西,蔡阳绝不会交给她。
蔡阳面色微沉,他扫了眼地上的焦尸。
死了一个跑了两个,耶律容未必会买账!
不过,他面上没说什么,只让林知夏先回去休息,善后的事由府衙去做。
府衙善后有罗昭在,林知夏并不担心。
她走入漫天大雪,回头时,发现蔡阳还在盯着她看。
林知夏微微颔首,小跑回别院,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此时,天色方亮,道旁的屋舍里升起袅袅炊烟,与这漫天大雪融为一体。
那名妇人正在门前扫雪,神情有些懒散,动作也不复往日那般麻利。
当她抬头,看到林知夏归来,顿时僵成蜡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有热水吗?我想泡脚。”
妇人好半天才回神:“这就给您烧。”
林知夏进院,发现土灶是熄的,妇人根本没生火。
角落里的干柴被雪覆盖,只怕是早就湿透了。
前几天,不管林知夏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有热水热茶伺候的。
现在这个情况,倒像是笃定她不会再回来一样。
想到刚刚妇人惊讶的样子,林知夏心中生疑。
她看了看妇人的屋子,想到身后跟着的亲卫,歇了探查的心思。
“既没有热水,你去街上给我买份羊肉汤,我喝了好暖暖身子。”
“我给您做吧,外面的不干净。”
“等你做出来,我都睡了,这忙了一宿,有些撑不住了。”
林知夏作势要拿钱,妇人连忙谢绝,自己回屋去拿银子。
进了屋,妇人关上门,连忙把角柜上的那块月布藏到鞋子里。
以前那些想混进蔡府的女细作,一个个都没好下场,她还以为对方回不来了呢!